贵人范

苏夫人一见苏立秋,眼泪就下来了。

眼前少女穿着旧衣裳,又黑又瘦,但依稀还是看得出眉眼肖似她年轻时候。

不须再验看手肘红痣,她一眼已是断定,少女正是她的亲生女儿。

苏立秋在看到苏夫人时,瞬间也相信了系统的话。

眼前贵妇这眉,这眼,这唇,看着太熟悉。

自己跟她这般肖似,不是她亲生女儿还能是什么?

从前系统说过有一天亲生父母会来接走她,她一直都半信半疑,觉得这种事情不大可能发生。

但是今天……

苏鉴和杨氏却是懵了,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虽则过了这些年,但苏夫人的模样并没有大变,苏阿婆和杨氏一眼就认出来,这正是当年同在慧宝寺生产那位贵夫人。

就是跟着苏夫人同来的李嬷嬷,虽则老态了不少,也一眼认出来,正是当年跟在贵夫人身边那位能干利索的娘子。

李嬷嬷这会犹自跟苏鉴和杨氏描述当年抱错女婴的经过。

苏鉴和杨氏在看到苏夫人模样时,实则已信了几分,当下听得李嬷嬷的描述,再说起苏立秋手肘应该有一颗红痣云云,不信也得信了。

杨氏想到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竟是别人家的,当即也流下泪来。

李嬷嬷来时便得了嘱咐,心下有数,当下掏出手帕子给杨氏,又劝道:“老身托大说一句,姐儿养在乡下,总归过得一般,也不好说亲,跟我们老爷夫人回京,自能过上好日子,说一门好亲。将来她有了好归宿,自会带夫婿回来探望你们,也能提携你们一二。总之,这是好事呢!”

杨氏勉强止了泪,另问道:“哪我们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李嬷嬷便介绍道:“好教太太得知,夫人当年带着姐儿回京,家中老太太和老爷一瞧姐儿得趣,十分欢喜,给姐儿起了名,叫飞玉,家中人都喊着玉姐儿。夫人这些年精心教养玉姐儿,玉姐儿娇养着长大,半点苦没吃过。”

她顿一下,“抱错的事,玉姐儿还不知道,因这回也没带她同来。我们夫人的意思是,玉姐儿也到了婚配年纪,若你们同意,我们夫人就在京中为她说一门亲,待嫁了好人家,到时一样会携夫婿来看你们。”

杨氏低了头寻思,苏立秋在乡下说不着好婚事,亲生的女儿回了乡,一样不好说亲,让苏夫人帮着说亲,到时再携夫婿同来,也是一个办法。

苏阿婆和苏鉴懵了一会,倒是很快回过神,瞧着苏老爷和苏夫人的排面,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京中富贵人家,秋姐儿跟着他们,自有好夫婿好前途,再说以秋姐儿的性格,认了亲生父母,也必不会忘记养父母,这事儿就……

苏夫人止了泪,拉着苏立秋的手问道:“叫什么名儿呢?”

苏立秋红着眼眶答道:“因是立秋那天出生的,父亲给我起了名,叫立秋。”

“秋姐儿。”苏夫人喊一声,手里摸得苏立秋的手掌粗糙,再一瞧,见她手指全是老茧,不由伤心兼恼火,冲口道:“这家人是把你当驴子使吗?瞧瞧这手。”

苏立秋忙解释道:“乡下便是如此,手停口停,不管男女老少,只要能动,都要干活。不单我这样,家家户户的姑娘都这样的。”

她见苏夫人依然有恼色,又接着道:“阿爹阿娘待我不薄,闲时教我认字,也没图聘礼随意将我嫁人。”

苏夫人听见后面这句,倒是消了火,又抚苏立秋的手,“好孩子,你在乡下受苦了,且收拾收拾,跟他们告个别,咱们今儿就回京。”

苏立秋轻轻抽回手,摇头道:“阿爹阿娘养我一场,这般抛下他们不厚道,总得好好道别,安排一下。”

苏夫人马上妥协,“哪明儿再走?”

苏立秋回头看看苏鉴和杨氏,心里有点酸楚,半晌道:“三天后再走罢!”

苏夫人立马依从,“好孩子,你不舍得他们,是你念情份,我自然依你。”

乡下地方小,苏家门口停了几辆豪华马车的事,早传遍了。

这会儿,大门外围满了看热闹的邻居们。

苏家院子不大,客厅也小,一众人看进去,一眼就看见苏老爷和苏夫人诸人。

“哇呀,你们听见那婆子说的话没有?秋姐儿是那家贵人的娃儿,当年抱错了的。”

“没聋,听见了呢。怪道秋姐儿与众不同,原来是贵人家的娃啊!”

“话说,那位老爷长得又白净又周正,比咱们县知爷还要威,不愧是京城贵人。”

“你眼睛里只有老爷啊?没瞧见那位夫人?咱们看戏,戏文里常说什么贵人风范,我从前不懂啥是风范,一瞧这位夫人,马上就明白什么叫风范了。”

“就你懂得多!都风范起来了。”

“话说,秋姐儿是一个懂事的,回京城后,会回来提携苏家吧?若这样,苏家可要抖起来了。”

“咦,秋姐儿现是贵人家的娃儿,哪知县家也配不上了?”

众人说着,这才发现,跟他们同立在门边看热闹的孙婆子已溜上马车,正喊马夫快走。

孙婆子见着苏家认亲的场面,心下很是嘀咕,原来苏立秋是贵人家的娃儿啊,要是被贵人知道,知县夫人想让苏立秋当妾,会是什么后果?

这会儿,知县夫人正坐在厅中喝茶,心下笃定得很,待苏立秋来了,怀柔一番,不怕她不听安排。

正寻思,听得脚步声,朝外一瞧,见只有孙婆子一人进来,并不见苏立秋,不由微怒道:“怎么,秋姐儿不愿意来?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孙婆子忙忙行个礼,摆手道:“夫人,不是秋姐儿不愿意来,是苏家来了有排场的人。”

她忙忙把一早上听见瞧见的全说了。

知县夫人先还不以为然,待听到京城那对夫妇如何如何排场时,这才变了脸色,问道:“他们言语间,可有透出口风,说了官职之类的?”

孙婆子道:“倒没有透露官职,但老奴瞧着那位老爷,龙行虎步,不怒而威,料着是有官职的,若不然,不可能那么威风。”

知县夫人有些心焦了,若对方是京官,不管官儿是什么品级,都是压在知县官职头上的啊!

她定定神,吩咐孙婆子道:“你且再去一趟石泉村,打听一下这对夫妇到底是何来路。”

这会儿,不单知县夫人想打听苏家夫妇的来路,石泉村诸人也在设着法子打听。

因苏家院子小,车夫没有跟进去,就坐在车头上候着。

胡氏递一碗水给车夫,再装做不经意问道:“你们贵人老爷好生气派,是京中大官儿罢?”

车夫被乡下村妇景仰的眼神瞧着,一下有些飘飘然,脱口道:“我家老爷,那是清贵。”

胡氏:听不懂什么叫清贵,听不懂的,定然是很大的官儿。

回过头,胡氏便把“第一手消息”分享给亲友,“车夫说了,秋姐儿亲爹,是京中大官儿。”

“哇!”亲友们惊叹连连,“咱们这辈子有幸见着京中大官儿,值了呢!够吹好久了。”

很快的,苏家族长也到了苏家,说苏家地方小,不便招待贵人,何不移驾至他家,由他家招待用饭,晚间也可安歇在他家。

苏鉴和杨氏也醒过神,自家地方小,确实不便招待人,当下询问苏老爷苏夫人的意见。

苏氏夫妇自然同意。

待苏氏夫妇移驾去族长家时,苏立秋这才得空和苏鉴并杨氏说话。

杨氏心下难受,拉着苏立秋左看右看,又道:“你到了京中,万不可耍脾气,要好好听话……”话没说完,眼泪就下来了。

苏立秋忙抬袖子给她擦泪,低声道:“阿娘,我以后会来看你们的,你们只当我是去知县家当陪读了。”

苏立志和苏立冬这会也围上前,一左一右拉住苏立秋,喊了一声姐,一又说不出什么来。

苏立秋摸摸他们的头,叮嘱道:“你们也大了,凡事多为阿爹阿娘着想,别乱调皮。”

苏阿婆去了房中,对着镜子摘下耳环,拿巴掌大的布包住了,出来把耳环塞到苏立秋手中道:“阿婆也没什么贵重物事可给你,这对耳环是你祖父当初打给我的,就给你罢!”

苏立秋眼眶有些酸涩,忙抖开布,把耳环拿出来,拉住苏阿婆道:“阿婆,这是祖父给你的聘礼,我可不敢要,要了会一直心堵的。”说着帮苏阿婆戴上耳环。

苏阿婆也流下了眼泪,苏立秋忙给她擦,又道:“我问过了,从京中坐马车至这儿,天晴且车轻马快的话,只要一天半的时间,以后得空儿,我定来看你们,可别伤心了。”

苏鉴也在旁边道:“秋姐儿识字,懂得也多,且又在知县家长了见识,到得京城,自不会吃亏,再说了,还有苏老爷苏夫人疼爱着呢,一切都会好的,这是高兴的事,不用哭。”

提起知县家,大家一下想起,知县夫人还想让苏立秋当妾哩!

孙婆子这会已从胡氏嘴里得知,苏立秋亲爹是京中大官儿的事。

稍迟,孙婆子回至冯家,将打听来的事儿禀了知县夫人。

知县夫人脸色大变,想了好一会才艰难道:“你明早去一趟蒋家,把这事儿告诉婉姐儿,她若得空,便让她回娘家一趟。之前她跟秋姐儿情若姐妹,由她出面,自可以勾动秋姐儿旧情,抹去一切不妥之事。”

孙婆子却是提醒道:“夫人,运哥儿在京中书院读书,年节回来,跟秋姐儿有说有笑,倒没断情份。”

知县夫人一听,眼睛一亮,是哟,怎么忘了?

本来就是想为运哥儿定下秋姐儿的,如今运哥儿有着功名,秋姐儿亲生父母在京城,岂不是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