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菊没有围观那边的闹剧，她已经决定闪人了，好容易溜出大门，只要再走下通往楼下的楼梯，那就万事大吉，又成功地过了一关。

正在庆幸，脸上还带着贼兮兮的笑呢，头顶突然传来轰轰隆隆的巨响。

有射灯照在她身上。

恍如白昼。

华菊被那白光照得睁不开眼来，她抬起手，在自己的眼前挡了挡。白光仍然炙热，不过，适应后，渐渐也能看见光源。

那是两盏灯。

准确地说，是从半空中射过来的两盏射灯。

至于轰轰隆隆的声音，华菊也已经看清了来处。

和那两道打在她身上的射灯，来自同一个地方。

那就是——

直升飞机。

原本空旷无垠的夜空里，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了一架直升飞机！

直升飞机也就算了，华菊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稍微有那么几个小钱的人，发发狠，也都能买得起。

真正让华菊意外的，是此时站在直升机里，斜探出一个头，拿着大喇叭的人。

居然，是刚刚才离开的叶枫！

他怎么在上面？

华菊被抓了个正着，正有点心虚，不知如何反应，叶枫已经拿起大喇叭，在半空中，大声地叫着她：“某个正想开溜的人，仔细听着。”

华菊原本还想说一些拙劣的借口。

譬如，家里临时有事啊……好吧，她根本没家。

又或者说，朋友家出事啊……好吧，她都朋友都在这里。

工作上……好吧，她现在属于半停职状态。

再或者……

其实也找不出什么借口。

可是，没借口，总还能搜肠刮肚地想点什么自欺欺人，双方都好下台的玩意儿吧。

偏偏叶枫要直接点破。

她没辙了，又被大灯照着，想跑也跑不了，只能继续站在那里，蹙着眉，表示着自己的不满与不合作。

……就算被当场逮个正着，也要有自己的姿态，是不是？

不过，叶枫显然没打算继续揭伤疤，他顿了顿，然后用更大的声音。

足以让全场人都听到的声音。

“华菊小姐，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到底，还是说了。

华菊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听到叶枫亲口说出来，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抬起头，叶枫正踩在射灯之上，光从下面打上去，脸上的阴影很重，这让他看着比平时要成熟许多。像一个雕塑似的。自然，是很好看的雕塑。

离得太远，华菊也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可是，她能感觉到他的真诚。

隐藏在一字一句中的激情的，真诚的，真实的东西。

那些在岁月中渐行渐远，偶尔想起，仍能为之莞尔与唏嘘的情感。像每个不顾一切，为爱奔赴的少年少女们一样。

但她不能回答。亦无法回应。

华菊仍然站在那里，就好像脚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似的。

会场里那些听到动静的人，当然也随之涌了出来。

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华菊围在中间。

直升飞机依旧在上面悬空停着。

等待她回答的，并不仅仅只有叶枫。

所有人都在等。

……

“你愿意不愿意，考虑我？”顾远桥很慎重地问夏可可。

夏可可怔怔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

她知道，这一次，他不是开玩笑。

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正要启开，似乎说了什么话，不过，直升飞机的轰鸣，还有叶枫被放大的声音，陡然间在会场内炸开。

宾客皆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地朝那边望过去。

夏可可也朝那边望了过去。

唯有顾远桥，仍然一眼不眨地看着夏可可，看着她眼中丝丝毫毫的表情与反应。

她是惊异的，但并没有太受惊，其实铺垫了那么久，她应该已经知晓。

顾远桥其实从不觉得自己是完全了解夏可可的，谁又能真正了解一个人呢？

真实的她，其实聪慧而敏感，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傻头傻脑，呆头鹅似的。

她只是……更坚持自己。

比所有人都要坚持。

脑子里的筋全拧成一根吧……可是拧在一起，其实会比别人更累更疼更看不到伤痕。

然后，她开口了。

顾远桥却没有听见她的回答。

门外响动太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包括夏可可的。

夏可可一听是叶枫求婚，哪里还站得住，她匆忙地对顾远桥做了一个出去的手势，走得比兔子还快。

顾远桥当然没有拦她。

他很清楚，华菊对夏可可的意义。

可是，刚才她的回答，到底是什么？

叶枫啊叶枫，你还真是会挑时间。

早知道，就不给他出这个搜主意了……

某人很是懊恼。

深刻反省中。

华菊没有回答。

她就这样被众人围观着，期待着，却迟迟不肯开口。现场反而变得一片静默，没有人喧哗，没有人私语，好像都在等她的回答似的。

夏可可是冲得最快的那位，她站在最前面，同样含着笑，看着华菊。

不管她到底会不会答应。

叶枫求婚这件事本身，其实是意义重大的。

至少，华菊会知道，在这段人生的旅途中，有人愿意陪她走到最后。

在这个意义下，其实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为此，夏可可就要感谢叶枫。

谢谢他的勇敢。

夏可可突然想起沈灏晨对自己求婚的时候，就是某天走着走着路，经过一家珠宝店的时候，他拉着自己的手忽然一紧，然后，进去了。

夏可可当时正迷糊呢，店主已经迎了出来，笑容可掬地把一个小盒子递到沈灏晨的面前，说：“先生你定制的戒指已经做好了。”

沈灏晨把盒子接过来，非常气定神闲地打开来，拿出来，然后抬起夏可可的手，套住第二个手指。很轻柔地戴好，淡定得不得了。

“这个？……”

“戴上后，就不准取下来了。”沈灏晨抬眸，第一次，在那双清冷的眼睛里，看见近乎狡黠的笑意。

夏可可这才恍然。

没有创意的求婚啊，简直是自以为是嘛，可是当时，当时为什么可以那么开心。仿佛全世界所有人的所有幸福加起来，也形容不来她当时的心情。

夏可可低下头，看着自己此时已空空如也的手指。

从前戴戒指的地方，只留下一圈淡淡的白痕。

明明说好了，永远不再取下来的……

她握住手指，抬起头，视线漫漫地越过去，在人群之后，众人消散，潮水隐退，光与影的终端，沈灏晨静然地站着。

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在撞见的那一瞬，他转过身。

消失在人群之后。

……

华菊的静默，让现场的气氛陷入了尴尬。

那些人倒颇为同情叶枫了。

他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几乎算得上路人皆知了，如果当场被拒，多丢脸。

倘若再被媒体炒一炒……

够呛。

他几乎什么都没有考虑。

决绝的，破釜沉舟的，这样近乎草率的冲动背后，其实叶枫承担着比其他人更大的风险与压力。

他不是不懂。

其实他什么都懂。

只是……他知道谁轻谁重，而这个天平比例，从来没有因为外界而偏斜过。

单纯的喜欢。

有时候，就是单纯的，喜欢和你在一起，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