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夜探书房

书房里,祝青凌立于下首,“卑职从回春堂回来的路上,听见永济巷后的河边有动静,赶到一看,六个黑衣人持刀站在河边,商量着下水抓人,卑职和他们交手,发现这些人出手狠辣,可见是受过训练的。”

“这伙人肯定是山匪假扮的,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李推官眉毛拧成麻花。

裴承霖没动,面沉如潭,“未必,山匪不受城内的威胁,断不会这般挑恤。”

“大人的意思是说,黑衣人的背后主使觉得城内对他们有威胁,才拼着暴露也要灭口。”

裴承霖绕到书案前面,“这些人既然百无禁忌地出手,可见那人手里有很重要的筹码,那人以后行事必定会更加小心,李推官,你带人从周围百姓口中查探那人的线索。”

顿了顿,眸子轻眯,“府衙的捕快也要巡逻,震慑那些图谋不轨之辈。”

祝青凌应下,抬起头,“恕卑职没有为大人完成经书。”

“本官没有规定此刻完成,祝捕头何来道歉一说?”

“刚才大人下令,要捕快加紧巡逻,”祝青凌噎住,他所说的巡逻好像不包括她。

她这是被雪藏了?

“你只需做好份内的事。”裴承霖取下书卷,一派从容。

祝青凌平复下呼吸,若不能借此机会逃出书房,她还要接着替他抄经书,明明一桩大案摆在眼前,她却看得见够不着。

不管叔能不能忍,她是忍不了。

“大人,这伙人明目张胆地行凶,势必引起百姓恐慌,卑职以为大人决不能姑息。”祝青凌抢步上前。

裴承霖眉头微挑,“祝捕头对本官的安排不满?”

平日里他总是一派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的淡然,她甚至觉得他就算踩到狗黄金也能保持风度,而不是骂娘。

祝青凌面带倔强,“请大人让卑职和他们一起查案。”

“祝捕头以为这件案子非你不可?”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想为百姓出一份力。”祝青凌眉眼安然。

“并非所有的差事都要交给你,衙门里有的是人。”裴承霖声音温和,语气却不容置疑。

李推官见两人说话带上火气,忙出来打圆场,“大人息怒,祝捕头也是太气愤,那些人敢这么藐视官府,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安抚好上头的,回头看看满脸倔强的祝捕头,“此事大人已经安排妥当,你就放心吧,有那么多人还能放跑了不成?”

祝青凌不满书呆子不让她参与案件,却不能不领李推官帮忙解围的好意,“卑职明白。”

她呼吸几下,能不能查案,书呆子说了不算 。

“大人,下官看祝捕头实在一心挂念此事,这抄经书就......”

李推官担心他走了以后,祝捕头万一再顶撞上官,寻思着跟知府大人打个商量。

上次祝捕头受伤,还是裴大人亲手送回府衙,可见大人心肠不硬,兴许他求求情,就能把吉祥物要回去,也方便办案。

是的,在这位李推官心里,祝青凌就是一个吉祥物,得供着。

“他想办案可以,抄完经书再提,这也是本官派给他的公务。”裴承霖左手提着袖子,心神全部放在笔锋上。

看大人不愿再谈,李推官动了动嘴唇,拱手告退。

画纸上,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从荷盖中探出头,杏核般的大眼睛瞪得溜圆,裴承霖勾完最后一笔,眸光复杂。

他曾多次勾画与她的初见,却总画不出神韵。

看了片刻,他轻柔地收起画纸,仿佛那不是薄薄一张纸而是最名贵的冰绡,受不得半分委屈。

祝青凌提起桌上的壶,仰着脖子灌进茶水,一连喝尽才放下,“凭什么他让我抄书都不许我接触案子,在他眼里,我这个捕头就这么不堪重用?”

阿蒲在旁边打扇,“大哥先别急,兴许是知府大人信任您,才会将最看重的经书交给大哥。”

“黑衣人都打到门前,他还惦记着那本吃不能吃,用不能用的经书,一府之长,不过如此。”

若是黑衣人再来,横竖刀不是架在他的脖子上。

阿蒲忙探出门外看,见无人后关上门:“大哥,喝口水消消气,气坏身体不值得。”

祝青凌扯出一个假笑,“阿蒲,如果喝水能平息我的愤怒,麻烦把整条长江装进壶里,谢谢。”

阿蒲愣住,片刻后提来一桶水,“大哥,这是新打来的井水,绝对管饱。”

祝青凌看着满溢的井水,又看看阿蒲期待的眼神,默默无言。

她喝饱了。

看了眼外面将黑的天色,祝青凌勾唇,“一本经书算什么,且看明日他还怎么拿经书出来说事。”

三更鼓响,星子稀少,连月色都暗淡无光,夜色中有巡逻脚步声远远传来。

此刻的府衙里,浓重的夜色掩去白日的威严,一道娇小的黑影无声地贴在书房窗棂下,侧耳听了半刻,打开窗扇潜入漆黑的屋子。

祝青凌心虚地猫着腰摸索,书房里放着不少公文,算是机要之地,擅闯书房不是小事,虽然她只想“拿”一本经书。

祝青凌的脚步极轻,比猫还要敏捷,她小心地避开桌椅,脚步一转便贴到书架旁。

书架上卷帙繁多,水曲柳做成的书架难以承受书卷的重量,压得有些变形。

“看了这么多书,难怪成了呆子,放着能查案的人不用,偏找了别人瞎转悠。”

深吸一口气,祝青凌一头扎进书堆里,借着火折子的微光搜寻。

祝青凌索性拿过书案上的烛台,视野明亮许多。

“吱呀”一声,卧房门闩松动的声音响起。

祝青凌放回烛台,施展轻功跃上房梁。

裴承霖放下手中的灯笼,一袭墨色长衫,腰间束着锦带,非但没有盖过他的容貌,反而趁得他更丰神俊朗。

祝青凌暗道不妙,看他的装束,不像是起来看一遍再回去睡,倒像是要在书房处理公务。

果然,底下那人拨亮烛灯,捡出几份公文坐下,对着烛光细细地看。

“书呆子起这么早,想和贼抢生意吗?”

做贼最悲惨莫过于此,若被他发现,出门左转就能送进大牢。

祝青凌伏在房梁上,尽量放轻呼吸,蹑手蹑脚地朝窗户的方向挪动。

裴承霖似有所感,看了眼大开的窗户,起身关上,担心风吹开窗,特地将帕子夹在窗页之间。

祝青凌磨了磨牙,在心里盘算打晕知府会坐几年牢。

书房内一灯如豆, 竹帘下清辉满室,年轻的知府俯首书案,笔锋在宣纸上划动。

祝青凌索性安心地隐在房梁之间,等天明再寻机会出去。

思绪飘到平日里看见他,一副恭正严谨,神思敏锐的模样,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竟是个半夜就起来点灯熬油的夜猫子。

该是像周梓扬那样,一副快要得道升仙的模样才对。

天边亮起鱼肚白,裴承霖停笔,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手边的碗莲,起身离开书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