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之中, 洛一然突然抬起头问：“你知道谁杀死了人鱼吗？”

老人沉默不语。

洛一然轻轻眨眼，他转而问：“那么获得呼吸能力的代价是什么？”

老人迟疑了下：“……鱼化。但最开始他们只是觉得很容易口渴，记忆衰退……更严重的不清楚, 我没有机会见到。”

人偶看不清老人的模样, 这里没有光, 他只是注视着老人问出他最后两个问题：“你知道人鱼的鱼尾现在在伊地亚身上吗？”

“还有人鱼还活着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老人如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的说：“我知道鱼尾在伊地亚身上……但我不知道人鱼还活着。”

洛一然在黑暗中笑了下：“谢谢, 那我们就先走了。”

老人一愣：“你没有其他了？”

人偶操纵魔术师站起来：“没有, 已经足够多了。”

说罢，他操纵傀儡打开了一点门，就刚好足够自己出去的缝隙。

人偶没有借着这光线去看老人全身是什么模样，他直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有股奇怪味道的小屋。

门外的阿特尔已经等急眼了, 他看着魔术师倒捧着帽子出来, 立马噔噔跑过来：“好了没, 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人偶扔掉几张被意外烧掉边边角角的扑克, 然后看着阿特尔：“你见过人鱼吗？”

阿特尔有点茫然：“当然见过啊！而且人鱼跟我长的很像, 就是没有腿只有条尾巴。”

“不过仔细想想人鱼很可怜哎！天天被关着, 还要像□□一样接待别人……不过它看起来就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估计都不知道这些事意味着什么……”

“你没想过帮他吗？”人偶突然出声。

阿特尔愣了下：“为什么？虽然它很可怜, 但他只是一条鱼啊，我们水城的人都很喜欢它而且也在保护它，这不就够了？”

人偶：“……”

魔术师笑了，他低声对人偶说：“少爷, npc和我们是不同的。”更何况阿特尔不是用心制造出来的npc，肯定没办法像人那么真实且存在稍微严谨的逻辑。

人偶看了眼阿特尔：“那你还嫉妒人鱼？你想成为一个宠物？”

阿特尔瞪大眼：“我才不想, 我只想要喜爱！”

槽点太多人偶反而无话可说, 他操纵魔术师离阿特尔远点, 阿特尔一脸茫然, 但也不敢硬要上前，于是只好远远跟着他，还在后边喊：“你记得你答应要让我替代人鱼的！”

人偶敷衍的嗯嗯两声。

外人不跟在身边，魔术师便与人偶聊天：“少爷，你猜出是谁杀了人鱼吗？”

洛一然眼皮都没抬，他直接道：“那个老人。”

说了之后他加了句：“有件事挺重要的，那就是别谁说什么就信什么。”

他相信老人说的绝大部分是真实的，甚至包括人鱼放过了他这句话，但是杀死人鱼的只会是老人。

“得到人鱼信任的人才最好对人鱼下手。”人偶在帽子里坐下：“原因很有可能就是老人话里一个字都没提及的家人。”

“‘人鱼没有赶尽杀绝，但是也害死了很多无辜的人’，说这句话时，他情绪波动很大。”人偶歪头：“那么无辜的人里有谁？”

“少爷，问你这个真没意思。”魔术师有点无趣。

“那不如我问你个有趣的事情。”人偶看似笑着接话，他仰头看着魔术师：“已知伊地亚、人鱼、海底世界工作人员和老人不是普通npc，他们有自己的思维，是在扮演，那么请问——”

“这个故事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只是一个虚构。”

因为他们虽然有演的成分，但是情绪却都很真实，洛一然有一瞬间都有些自我怀疑了。

熟悉的警告声再次在耳边响起，魔术师有些无奈的笑了：“少爷，有的问题你迟早会知道的。”

洛一然微微挑眉。

魔术师主动提及人鱼：“少爷不如说说人鱼的事情，我知道的还不多呢。”

胡说八道。

洛一然哼了声，但还是说了：“老人口中的人鱼就是昨晚那个蓝眼睛，他们都没有名字……可能是因为他在最初是唯一的存在，所以人鱼就是他的名字。”

魔术师引导着洛一然说出来：“那伊地亚是怎么出来的呢？”

洛一然一顿，他回头看了眼委委屈屈跟在最后的阿特尔：“伊地亚是人鱼的替代品。”

“昨晚人鱼说的关于杀了自己那个男人就是指老人，只是人鱼说谎了，他没有杀死老人。”

人偶转动着食指，他垂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接下来只是推测，因为这件事情两个当事人都说了谎，那么能证实的可能性就很小。”

魔术师洗耳恭听。

“老人看到人鱼操纵海水时明白了，是人鱼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家人，然后又看到人鱼的残忍后，他便决定对人鱼动手了。中间或许有其他契机，但是这是源头。特别是这件事之前老人眼中人鱼一直是善的，这种反差也会让老人受不了。”

人偶看似专注的盯着魔术帽内壁，语言却随着思维缓缓前行：“于是他借着人鱼对他的信任杀了人鱼。”

“人鱼有一个地方没有说谎，它的身体是被分成了三部分。首先是鱼尾。鱼尾现在在伊地亚身上，而伊地亚至少在之前是属于水城的，所以能确定是水城在当初拿走了人鱼的尾巴，他们出于不甘心可能研究了鱼尾……”人偶顿住，他想了下：“这里，应该是副本的设定。设定人鱼很难死去、尾巴脱离了也是活着的，所以水城找到了伊地亚，将鱼尾给安在了伊地亚身上。”

“于是伊地亚成了人鱼。”

洛一然逐渐微微亢奋起来，他语速变快：“然后是身体，身体应该也是水城拿走的，但是时间应该晚于鱼尾被找到，分食应该也是真的，十之**是出于实验的原因，研究人鱼与人类外形相似的上半身会有什么不同。”

“还有吃下人鱼肉是不是也可以得到什么能力。

“不过脑袋绝对是被老人带走的。”

人偶很少说肯定的话，他总是保持着怀疑。

魔术师目光炙热的看着人偶。

“老人将人鱼的脑袋埋葬了，他不知道人鱼没有死，他只是出于自己内心复杂情感想将人鱼埋葬……”人偶笑了声：“他其实应该扔进海里的，属于大海的人鱼怎么可以用土埋葬。”

“不过人鱼现在只想毁灭自己是我没想到的。”人偶嘴角拉平：“要是我经历这一切，我只会选择与伊地亚一样，带着整个水城下地狱。”

“我倒是能理解。”

魔术师声音突然脆弱起来，他可怜的说：“不觉得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起的吗？虽然我没有错，但是一切都是以自己为源头爆发，一切都走向了不幸……太累了，活着太累了，所以不如让自己消失吧，就再也不会痛苦了。”

“……”人偶冷笑出声：“这或许是人鱼的部分想法，但绝对不会是你的。”

魔术师声音的脆弱瞬间消失，他笑嘻嘻的问：“那少爷觉得我会如何？”

“你不仅仅会带整个水城下地狱，更会带全世界下地狱。”

“胡说八道。”魔术师轻轻否认：“更何况这里没有全世界。这里只有水城。”所以水城里的人从没想过灾难来时离开水城。

人偶知道魔术师未尽的言语，他嫌弃皱眉：“这个副本缔造者格局小了。”

魔术师想到缔造者那张好像别人总欠他百八十万的脸，没忍住笑了出来；“少爷，你说得对。”

“聊够了吗？”

清冷厌烦的声音突然在后方响起。

人偶操纵魔术师两人同步转身，然后人偶笑容灿烂：“伊地亚。”

伊地亚的到来让阿特尔整个人如同发光一样，耀眼夺目。

人偶想到了老人说过人鱼比伊地亚还要美，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想象了。

“你笑得真恶心。”伊地亚毫不客气：“而且你居然还活着。”

“因为人鱼很欣赏我。”人偶让魔术师侧身而立，挡风。

然后它费力的爬上帽子边上坐下。

伊地亚听到人鱼两个字眉头就皱了起来，他猜出：“他想拉拢你？”

人偶面容纯真的点头，他声音也刻意带上一点天真感：“但是我没同意，我想跟你合作。”

魔术师：“噗。”

伊地亚眉头皱更死了，他警惕的看着人偶。

人偶毫不避讳，他真诚的看着伊地亚：“人鱼只想杀你，说这次海水是你诅咒，是你带来了灾难……而且他想自己亲手毁灭自己来结束这一切。”

伊地亚皱眉。

人偶笑笑：“虽然你这次过去也会死，但是被人杀死总归是不爽的吧。”

伊地亚抬眼，他微微歪头，眼中寒冷：“一个苟延残喘的存在还想杀了我？”

“苟延残喘？他看起来很精神呢。”洛一然曲起腿：“那大概只是给你看的假象。”

伊地亚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看着笑着的人偶：“我不懂你的目的。”

人偶似乎是愣了下，然后他双手合十，满脸虔诚：“我只是，不想靠杀死伊地亚而活下去。”

“……”

伊地亚最讨厌虚伪的人，在他还无能为力去反抗的那些时间里，大部分靠近他的人都无比虚伪，说着什么不会难受不会痛……

他们残忍的对待他，然后给予一点喜爱便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成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于是，他看着虚伪的人偶生气了，伊地亚冷笑：“不杀死我的结果是所有人都会死，包括你。你确定吗？”

他就是想杀死所有人。

人偶微微歪头，他突然问：“你不觉得死亡其实并不是报复吗？那些人折磨你数年，你却直接让他们感受不到多少痛苦就死去……不觉得有种放过了他们的感觉吗？”

伊地亚手微微一紧，他看着人偶。

洛一然舒展开腿，他将其自然垂下，轻轻晃着：“不然我来教你，应该怎么去报复吧？”

“会让他们痛苦、恐惧、忏悔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