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张娅又在半夜，被铃声音量很高的专用电话铃声吵醒了。

她迅速坐起来，拉好身上的睡衣,把头发拢整齐。这是一种下意识的，拘束和防备的姿态。直到迅速调整好呼吸和严肃的声调,她这才接起电话。

“喂。”

“你怎么回事。今天停电的事为什么不及时处理？你知不知道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你知不知道我的计划又要往后拖多少天。”电话那头的声音异常严厉。

“我去了，但是我感觉不太好,我就走了。”张娅说。“如果有波折,你要不要停一下。那两个脑病孩子的事情引起太多媒体关注,现在这个时候一举一动都有点扎眼。裴音郗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觉得她是不是查到了些什么。”

“哼。又是裴音郗。”电话里的人狠狠地冷笑了一声。“也没所谓，这个节骨眼上,她查到点什么也好。我就怕她查不到什么。”

张娅心一惊，握紧了电话：“你要干什么。”

“哈…开始要干什么了吗？”电话那头阴森地笑了笑：“你不是从来不要干什么,你害怕我干坏事让你以后洗不清。想当白莲花？嗯？”

张娅想说什么,还想问什么。可是最终,她沉默了,选择了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

裴音郗和夏旅思碰头以后，一直潜伏在养猪场附近的一片灌木林里,一直等到后半夜。养猪场那片完全没有了动静。

后半夜三四点的时候，是一天之中人最困最难以维持清醒的时候,夏旅思对裴音郗做了个手势,两人慢慢地从树林里潜出来。

这个中型养猪场有三栋猪舍，一栋仓库，一栋办公室还有一个污水处理设施。房子都是平房。

裴音郗和夏旅思有默契地往办公室的方向走。打开了铁门进去,夏旅思和裴音郗发现，一个养猪场，办公室倒搞得颇像现代化企业的样子——整排平方几乎弄成了一个大开间集中办公室，中间放了两排桌子，桌上摆着电脑，大约有四到六个工位。

一个角落上用玻璃隔开了一个“经理室”，一个“财务室”。整个办公室看起来很通透，没有什么看不见的边边角角。也就是说，没有什么，她们想看见的暗门。

两人分头找了一圈，再碰头的时候夏旅思低声说：“找到线索吗？”

裴音郗摇摇头：“看不出异状。但是根据我这边收集到的信息，肯定是在这里。”

两人又分头找了一会。再次碰头，夏旅思一脑门的汗，有些急了，“找了半小时了没有发现，就我们这速度，让人发现了够死一百次。”

“一定有什么细节忽略了，再想想汪家嘉说的话，再找找。”裴音郗说。

夏旅思叹气，“明知道就在这里，硬是找不到入口，真是没脾气。秘密入口没找到，钱我倒是找到不少，这里卖猪的钱，一摞一摞的钞票，就这么装在抽屉里。果然是做非法生意的，一个养猪场都这么豪横。”

裴音郗皱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从透明玻璃里看见的“财务室”角落里的一个保险柜。有保险柜，但是现金却随便放在不上锁的抽屉里。

她突然想起来，汪家嘉也提到过，他见过一个保险柜，不过他们当时并没有带现金。如果说价格极其高昂的“聪明针”不是给的现金，养猪场的现金也放在普通抽屉里，那么，那个保险柜要来干嘛的？！

裴音郗低声叫：“保险柜！那个保险柜。”

两人迅速走到保险柜旁边。裴音郗查看了一下，低声说：“是要密码吗？”

夏旅思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可是这时候她发现了一个细节。一般一个柜子或者一个保险柜，放在地上。那么这个柜子周围的一小圈地面，无论如何注意清洁，总是会有清洁不干净的灰。

就比如家里放一件家具放久的地方，搬开来的时候，地上总有一圈印子。

而这个保险柜的四周，非常干净，看不出印子的痕迹。也有可能这个保险柜是新买的刚放在这里的，还没有来得及留下灰尘印子。可是这个保险柜的漆面上有轻微的锈蚀痕迹，提示它不可能是新买的东西。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保险柜经常被移动……或者是转动。

“是这里！一起来动一下！”夏旅思示意裴音郗。

两人用力转动保险柜。这时听见一声小小的“咔咔”声，接着就是机械启动的声音，她们发现整个地板在下沉，而原本在这间小财务室里的家具一下子跑到头顶去了。

原来这是一个很精妙的设计，这个财务室靠在最角落里，有两堵墙是承重墙。财务室里桌椅柜子和沙发都非常巧妙地布置在这两堵墙边，并且固定在墙上。

整个地板竟然就是一个活动的升降平台。

平台一直往下降，然后慢慢地出现了一道随着平台下降而缓缓开启的大门。门后面是一个通道，这个通道不是普通的通道，带了风淋装置，层流装置和高效过滤空调。

墙面是特殊处理的全圆角墙面，地面是淡蓝色的pvc防静电地板。这样的地方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环境要求极其苛刻的无菌实验室。这个实验室很大，因为黑黢黢的走廊竟然一眼望不到头。

可是在这个地方出现，并且是在地底下出现那么大规模的实验室，这得花多少的时间和投入多少的金钱，太不可思议！

因为整个建筑在地底，各种各种的通风设备，机房和电力供应设施让这个实验室像迷宫般错综复杂，有着长长的四通八达的走廊。

“天呐，快看！”夏旅思拉住裴音郗。

只见一间大的手术室，正中央放了一张手术台。但是特别的是，这间手术室的两面墙上，竟然是一台台巨大的仪器，链接了无数粗细不一的管体，每台仪器的正中央镶嵌的是——她们当时在冷库里看过的那种盛满液体的玻璃罐，里面浸泡着，大脑。

各种颜色的指示灯，圆柱形的玻璃罐透出幽蓝色的光，有种赛博朋克的未来感，加上那浸泡在溶液中的大脑，诡异得瘆人。

“那是活的！”裴音郗低声说，“言卿说过这些玻璃罐接通仪器可以通过这些营养液把脑子养起来。”

“真恶心。养起来干什么。你熟悉这方面，快点看看。”夏旅思撬开了门禁的感应面板。

这次她们有备而来，用一个手机大小的仪器对门禁控制器进行干扰，一会门就解锁了。两人进入手术室。

裴音郗指着另外一面墙靠着的长长的操作台：“病毒培养箱，超高速冷冻离心机，萃取仪。我想我猜到了，那个聪明针，是以这些大脑为原料的！而这里竟然把这么多的仪器安装在这里，说明是当场制备的，直接从大脑里提取某些物质注射到人体内。”

“我想你说得没错，这里有个用剩的，剩下四分之一。我靠，恶心死我了。”夏旅思在最角落里，发现一个小型的容器，不像那些圆柱形玻璃罐一样全密封，但是也装满了同样的淡黄色的被蓝光照射着的营养液。

这个大脑被切割过，只剩下四分之一，悬浮在营养液之中。

夏旅思一边说恶心，一边拿起操作台上的一个小塑料瓶，打开盖子，另一手随手就摸了一把不锈钢镊子，伸进去胡乱挖了一通。

“诶，不是这样取的。”裴音郗看得心惊肉跳，生物取样有严格的流程和手法，夏旅思这动作跟小孩子拿树枝戳泥巴差不多。

可是裴音郗还来不及制止，这时警铃突然响起来刺耳的铃声加上瞬间响起机械运转的声音。夏旅思心一沉，低声喊：“不好了。这是圈套，快走。”

说着更顾不上了，随便夹了一小块被她挖得稀烂的大脑组织丢到小瓶子里，然后塞进裤兜里转身就跑。

果然，她们刚跑到走廊上，就看见了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向她们袭来。夏旅思蹲下一闪，她背后的裴音郗兜头一拳□□衣人的太阳穴，夏旅思再一个扫堂腿直接把人撂倒。

两人下意识地往来的方向跑，那里有个来的时候降下来的升降平台，可以回到地面上去。可是跑到近前，裴音郗才暗叫不好，那里还有什么升降平台的影子，只有两个彪形大汉在守着。

裴音郗二话不说就上去一个飞踢。夏旅思也瞬间缠住了一个。两个打一个，到一个打一个，女人对男人在力量上始终不占优势，夏旅思格斗经验丰富，裴音郗长期练习技巧也不错，但两人始终输在力量上。

不一会儿，裴音郗的腿上、腹部都重重挨了几下。硬碰不是办法，裴音郗故意露出一个破绽，黑衣人想伸手一举制服她的时候，反被裴音郗一个勾脚把黑衣人踢倒在地。然后她抓紧机会，发起狠来爆喝一声用手肘猛击他的头部，一下两下三下，终于把人打得昏厥过去。

夏旅思也刚脱身，两人迅速爬起来往回跑。

可是刚拐了一个弯就碰到了三个人，并且这三人带了高压电棍。夏旅思马上伸手摸枪，裴音郗按住她：“等等。”

她们现在不知道这些黑衣人有没有枪，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有多少。但是在如此狭小密闭的实验室里，一旦枪响，等于告诉了所有人她们的位置，下一刻就会让所有人往她们这边来。

在她们还没有找到出口的时候，现在的情况非常危急，已经等同于瓮中捉鳖！

夏旅思是刑警，她办案的经验更丰富，显然更明白其中的道理。于是她快速冲上去开始与黑衣人缠斗起来。夏旅思和裴音郗打起人来毫不客气，拳拳到肉，可是那些黑衣人手上又电棍，更是穷凶极恶。

两人人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夏旅思为了减轻裴音郗这边的压力，一个人引了两个黑衣人和她对打。裴音郗余光看见一个人从侧面偷袭夏旅思，她迅速出拳，一拳打中那人的眼眶，“小心！”

被打中眼眶的人下意识一捂眼，夏旅思这边的危机解除，裴音郗的背后却留了一个空挡，只见另一个黑衣人开启电棍一棍挥过来，正中裴音郗的肩胛骨。

“啊——”裴音郗后背一阵剧痛，随后是被电击的麻木，这让她一瞬间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老裴！”夏旅思眼看那个手拿电棍的黑衣人第二棍又要狠狠地打向裴音郗，顾不了那么多了，迅速举枪砰砰两声直接把那人打倒。

枪声一响，剩下两个拿电棍的人一惊，不敢再上前。可是裴音郗和夏旅思明显地听见了走廊上的脚步声更纷乱，果然是把更多的人引过来了，而且明知道有枪还冲过来，说明对方也有枪。

“快走。”

夏旅思搀扶起裴音郗，两个人迅速往旁边的走廊跑去。这条走廊更黑了，没有了刚才从实验室的仪器里透出来的幽蓝的光，机器的噪音变得更重。

“这片是机房，躲起来，找通风管！”裴音郗对这个比夏旅思熟悉。这种大型的无菌实验室，需要有强大的空调过滤设备和新风系统。那么就一定要有大型通风管道和外界接通，只要找到通风管，就有机会爬出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有人发现了她们的行踪，“砰”的一声带灭音效果的枪响，直接打在了夏旅思身旁的钢板上。

夏旅思迅速回击，砰砰砰的枪响此起彼伏起来。

她们只有两个人，一把枪，边打边退，裴音郗心提到了嗓子眼，迅速推开了空调机房的门，两人躲进去。空调机房很大，大型机组占据了大量空间，视线变得很差。裴音郗迅速沿着墙找到通风格栅，正想破坏格栅钻进去，前来追她们的黑衣人已经赶到。

夏旅思顾不上那么多了，旁边有一道半人高的维修用的小门，她揪住裴音郗的后领，直接把她拉了进去。

这道维修用的小门，位置隐蔽，可是空间不大，裴音郗背后贴着电箱的铁门，前面就是夏旅思，两人面对面半蹲着，门外面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就在这里面，找！”有人低声喝。

“不留活口！”再次有低沉的声音响起。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透过小门下方的散热隔栅，手电筒的灯若隐若现地透进来，裴音郗甚至能看见一双大皮靴的影子照在她们躲着的这扇门的前面。

只要这个黑衣人一转身，只要他稍微留意到这扇半人高的门。门一旦打开，她和夏旅思的命就要留在这里了，裴音郗紧紧捏住拳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裴音郗竟然感觉她背后靠着的那个电箱的铁门被打开了，她的背后一空——

“来。”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可是无论再低，那听起来比普通人尖细稚嫩的音色太有辨识度了，是张娅！

张娅怎么会在这里。

裴音郗顾不上那么多，往后一倒，整个人滚进背后的空洞里。空调机房里嗡嗡的噪音掩盖了这一小串动作和开关铁门时轻微的“铿铿”声。

夏旅思也一秒没耽搁，手脚并用，迅速扑着爬过去，一瞬间合上门。就在这一瞬间，一双沉重的皮靴站在维修门的前面，举起枪迅速打开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门内——

空无一人。

“很可能跑了，继续找！所有通道全部爬进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