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梦里看花花惊语

清辉淡然一笑:“说来是为师先惹了它们,狼胆能治你的箭伤,可保你性命。”

难怪我醒来后除了疼了点倒也没啥大碍了,顿时感动得我一塌糊涂,当时就想,能得清辉如此待我,就算现在让我死我也甘愿了。

可是想起我受的如此大罪,我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我要挖了姝锦安的胆来治我的箭伤。”

本以为我要挖姝家人的胆会遭骂,哪知清辉哈哈笑道:“他的胆可是比不上这些狼胆,徒儿要挖他的胆,怕是没什么用处的。”

我在树枝间寻了个舒坦的位置坐下,清辉就在我身边,山崖下的空气本就有些凉,而且还是夜间,再配上一群狼嚎……我往清辉身上蹭了蹭,“师父,我有点冷……”

清辉似有点不知所措,沉默了一会才伸出一条胳膊揽上我的肩膀,我心中一喜,可没他那么客气,直圈住他的腰贴上他的胸膛取暖。我以前一直以为清辉身上的温度和他的性格一样薄凉,后来才知道,其实无论春夏秋冬,他身上的温度一直没变,内力已经高到第五个季节了吗?

底下的狼群撞了会树也不欢而散,清辉说这是因为狼王没有来,他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即使是这样我们也不敢再轻易下去,今晚可能要在树上过一夜了。

我说师父我有点困,清辉居然没理我,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啊,我心满意足地抱着清辉阖眼睡去,即便是露宿荒郊,我也不再有一点担忧,因为,清辉在这里啊。

夜渐渐深了,月亮躲进了云里,而树上的那一袭白衣在朦胧的夜间显得明亮起来。

听着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少女独有的青春气息缠绕在鼻息间若隐若现,吟月公子不禁低头看去,记忆中的她似乎长大了不止一点,从几年前遇见到现在,成长在少女身上打磨出来的痕迹清晰可见。她放下双丫鬓,蓄起了柔软的长发,每过一季便要重新定制一打的绿纱裙,她行走江湖,历经生死,深入皇宫,更是危机重重。

白衣公子轻轻抚摸怀中少女光滑如丝的秀发,她若是普通的孤儿或许自己能保她此生衣食无忧,但偏偏她身上有太多的不普通,那些不普通是连他都不愿触及的,他除了教会她如何活下去之外,终是不能护她一生。

即使是在梦中,我也是笑着的,如果能这样拥其一生,我宁愿抛开身后的所有。清辉,如果有一天你孑然一身只走天涯的时候,就来邀请我吧,用这一生来陪你,都不够……

可是清辉啊,我那时就算是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昏迷我也不会听错的,在梦里天莲蕊盛开时,你最后在我耳边说的是——宋夕阳。

我就是宋夕阳……

怎能忘记呢?那是从爹爹那里传承来的姓氏,即使忍辱负重不能再用,也不可以忘记啊,就如同那些儿时的记忆,再美好再闪耀也终究被时光的洪流冲毁,回忆里的事依旧暖人如初,只是回忆里的人却变得残忍陌生。

对的,我记得那一年大雪,飞檐楼阁,香榭亭台都逃不过被戴了顶雪白雪白的帽子。我穿着新做的狐裘小披风,蹬着鹿皮小靴,第一次跟着爹爹进宫。

天冷的就像要把全世界都冻起来一样,我躲在爹爹的大裘衣里,将刚买的香菇肉包藏进怀中,爹爹说要等出了宫才能吃,又怕耽误的时间太长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于是便交代我塞进小棉袄里。包子很暖,和爹爹的大裘衣里一样暖。

进了宫门却又飞起了雪花,爹爹说他要去御书房,让我跟着没有胡子的老爷爷去朝园等他。我当然知道朝园是皇帝的儿女们住的地方,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些皇亲国戚,总是仗势欺人。可是爹爹说我听话的话他以后就会一直待在家里陪我,不出去打仗了。

寒风差点把我给吹跑了,我搂紧怀中的肉包又往老爷爷的伞下躲了躲,这时正走上廊亭,风也小了些,正好看见园子里趴着个东西。那东西趴在雪地上,差点被大雪埋进雪堆里……

“那是什么?”

“那是六皇子……”

“他为什么要趴在那里?”

“他是跪累了才倒下去的……”

“是谁让他跪在那里的?”

“是他自己。”

“他是个疯子吗?”

“他不是个疯子,只因他若不跪在那里便无处可去了……”

我摸了摸怀中的肉包犹豫了会,然后问:“我能去看看他吗?”

老爷爷将我狐裘衣的帽子戴好,说:“去吧。”

我拂去六皇子身上的雪,哪知他身子一颤,警觉地突然跪直了身子,我吓了一跳,他的头发上都结了冰渣,小脸更是冻成了青色,浑身颤抖眼神涣散地盯着我。

“你……饿吗?我可以把我的包子给你吃。”

死小孩嘴唇颤了颤,冻得说不出话来。

当时看着真是可怜的不得了,我将他冻得通红的双手放进狐裘衣里,又用自己热乎乎的小手去捧住他的小脸。

我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和耳朵:“还冷吗?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这死小孩又只是颤了颤嘴唇,当时看他那副死样子我就火了,一巴掌扇过去,“到底要不要吃包子?”

死小孩还是面无表情,但眼神里居然有了恐惧,眨了眨眼张了张嘴,居然落下了两行热泪……终于有反应了,不容易啊……

我吓得赶紧又是哄又是劝又是给他擦眼泪又是给她暖耳朵,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掰了口肉包子塞进他嘴里……

后来我才知道,那老太监是故意领我走廊亭的,就是希望我能救救那死小孩,也是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在我身后不远处有位妇人,在看见我扇死小孩巴掌的时候忍不住也落下了眼泪,见我塞包子给死小孩吃的时候哭的更厉害了,又见我把女式的狐裘衣披在死小孩身上,扶着他走进廊亭时,又破涕为笑。

想那时候真是好呀,爹爹还在身边,没有胡子的老太监爷爷还是大内总管,像娘一样的馨妃娘娘还没有故去,就连云惜烨都还是当年的死小孩……

可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

耳边听到清辉说:“徒儿醒醒,是梦见什么了哭得这般伤心。”

为什么都变了呢?为什么不能一直那么开心快乐呢?为什么要毁掉我那么珍惜的生活呢?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我扑进清辉的怀里蹭眼泪鼻涕,抽抽搭搭地说:“师父,我想吃香菇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