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家里做了这么大决定，出去之后，大家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来，接下来几天都是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

周三傍晚，萧鑫按照约定好的那样，带着高价从供销社买来的几包烟，还有从市场那边抓来的最便宜的一种水果糖，就到汽车厂去找老师傅们混脸熟了。

其实这时候也不算是混脸熟。周三中午的时候，也是萧鑫来给肖倩倩送午饭，作为传说中肖倩倩的对象，大家早在那时候，偷偷儿把萧鑫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这次萧鑫在下班的时候，特意来找维修工跟司机师傅们，还叫他们有些惊讶。

“各位师傅们好，”萧鑫有些脸红，讲话时也不太自然，“我叫萧鑫，从明儿开始，就到这来做临时工了，先来给大家打个招呼问个好，希望前辈们以后别嫌弃我嘴笨、多多指点我。”

就这么短的一句话，他都是在肖倩倩的指导下，在家偷偷练了许久，才能不卡壳地当着众人面说出来。

至于上班时间直接定在周四上午，也是厂长听说萧鑫是肖倩倩的对象，之后直接给人事那边吩咐的。

这会儿，在场的师傅们刚好是白班要下班、晚班来接班的时候，除了请假的，绝大部分人都聚在一块，除了同样年岁不大的年轻人，其他老师傅们，听着萧鑫这么紧张地说话，都在心里暗笑。

“你就是肖倩倩那对象？”

比起多个临时工，大家还是对厂里一枝花的八卦比较关心。

萧鑫挠挠头，羞涩地“嗯”了一声。

“哈哈，这人哪，也是奇怪，”有人笑着打趣，“倩倩做事说话都爽利大方，我们很少见到她有害羞畏缩的时候，但她找的对象吧，小伙子你说几句话就脸红，怎么能这样呢，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也跟着笑出声来，大多没有恶意，只是觉得这种搭配很有趣罢了。

而且，借着这个话头，不少人说起身边奇奇怪怪的夫妻组合来，最后发现，许多在一块争争吵吵但依旧顺利磨合了一辈子、过得相对幸福的夫妻，大部分并非什么性格相似的，而是个性差异很大、两人互补的居多。

萧鑫之前读书的环境相对单纯，他性子沉闷，喜欢自顾自地看书，少有朋友，就没什么被众人围着打趣的经验，一下子羞得恨不能缩成一团，要不是怕自己在这会直接跑了，会给肖倩倩丢人，他甚至想过跑出去躲起来。

不能躲、不能羞、不能给倩倩丢脸——萧鑫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气，不断深呼吸，让变浑钝的大脑逐渐恢复思维，想起之前准备好的说法来。

对，他是要借着提前给大家打招呼，然后给每个人塞两支烟或者一把水果糖的。

肖倩倩教过他，怎么去区分人家有没有抽烟习惯。让他可以有选择性地递烟还是递糖，这样能侧面让大家觉得他很细心，能干事。

不过，肖倩倩也说了，要是一眼扫过去，觉得自己认不好，那就每人都一样，给递一支烟加三粒糖，不吃烟的人会主动拒绝，这时候就把烟换成糖，塞六粒糖果就行。

这是工作前打招呼的礼，跟俩人要结婚无关——这会儿除了明天就会接到结婚报告的厂长，大家都还不知道他们很快就会结婚了呢，所以送礼的数量并没有必须是双数的讲究。

烟是拿着烟票跟钱在这边供销社买的，水果糖是特意从那边市场挑选的，玻璃纸包装，在那边是几乎无人问津的廉价糖，但跟这边供销社的水果味糖果包装差不多，口感甚至还好一点，并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东西。

“那、那个，我……”萧鑫即使做了心理准备，在众人的言笑中，突然开口，还是卡了那么一下，但他这次极力克制住了想退缩的情绪，继续把话说完，“我买了点烟跟糖，各位师傅们，要是抽烟的话，我想给你们两支烟，不抽烟也没关系，还有糖，甜甜嘴也不错。”

本来预计着不是这么个说法，但他在高度紧张中，能顺利把话说清楚，已经是不得了的进步了。

他不知道，肖倩倩这会儿正藏身在一个车间门后，看他的发挥呢。

常欢也跟她躲在一块儿。

“啧，看他之前恨不得除了吃饭喝水就不开口的样子，真想不到，他还能这么讲话。”常欢笑着拍了一下肖倩倩的后背，两人是勾搭着一块躲在门后的，“倩倩你行啊，这么快就把你对象调.教成这样了，进步巨大哦~”

肖倩倩回头白她一眼，“屁的进步巨大，你是不知道，他自己躲在屋里头，跟唱戏的一样，把台词给提前背了很多遍呢。就这样，临场发挥还是失常了。”

不过……算了，他第一次就能做到这个水平，已经超过肖倩倩预期的及格线了。她也不指望萧鑫变得跟自己一样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各色人之间，只是希望他至少能靠他自己，相处出几个真心朋友来，也能跟其他同事维持一个见面能笑一笑、打个招呼的和谐关系。

这对他以后的工作转正是很有利的。

而且，肖倩倩有点担心，万一将来那陈书记的儿子过分些，即使知道她结婚了，也还是散布些对萧鑫不利的流言……她不喜欢明知有风险，还等着风险真的发生时再应对，所以她在刻意教萧鑫跟厂里的人先处好关系，免得他太独，旁人对他不了解，最终会对流言偏听偏信。

这种苦心，就没必要让丝毫不知情的闺蜜、以及萧鑫本人知道了，她只要顺利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

见萧鑫自由发挥得差不多了，肖倩倩拍拍常欢，让她挪一下位子，“让一下，我也出去。”

是时候给对象撑场子去了。

常欢捂着嘴笑个不停，依言让开地方，让肖倩倩走出去，自己个则是又躲回门后，看外头的发展。

“萧鑫，你来啦！”肖倩倩跟刚知道这个消息似的，走出去先笑着喊了萧鑫一声，然后才笑呵呵对周围的人打招呼，“大家伙都聚在一块呢，交接班顺利不？”

“顺利着呢，最近生产量不多，晚班排的少，机子有机会休息，故障率都少了。”这是维修工的老师傅，他还教过肖倩倩一些知识，肖倩倩时不时会带点自家鸡下的蛋给他，让他给他家小孩加餐，两人关系算是相当不错的。

肖倩倩笑眯眯的，回了句，“那就好，机子开的顺利，质量也稳定。”然后走到萧鑫身边，自然地去打开他的挎包，“来来来，萧鑫刚来，手头上还有点东西，大家就别跟他客气，赶紧占他点便宜，不然以后可不知道有没有这机会咯。”

“哈哈哈你这姑娘，咋还坑自个对象呢？他有好东西你不给自己压着藏着，让他过来做散财童子干嘛？”

“害，这不是他自己个不会说话，木楞木楞的，我担心他以后在你们这不讨喜嘛，这就带他提前来讨好你们啦！”肖倩倩把“讨好”这个词说的理所当然，一点没有油滑奸相，反而让别人听得舒服，收东西也能收的坦然些。

这就是肖倩倩的能耐处了。她长得好看，跟人相处的距离把握的很恰当，又非常会说话，也难怪她是唯一被所有人承认的汽车厂一枝花，人缘特别好。

厂里不是没有其他漂亮姑娘，但其他漂亮的，又没有肖倩倩这么聪明能干还会做人。

“来，想抽烟的师傅拿两支烟，不要烟的数六粒糖去，哄老人、哄老婆、哄对象、哄孩子都行，数量有限，先到先得了喂~”肖倩倩愣是把送礼搞成大甩卖一样了。

众人嘻嘻哈哈笑着凑过来，也有不是司机跟维修工岗位的人看热闹来了，得亏两人考虑过这一点，准备的东西并不少。

好一口烟的师傅，只有家里没小孩的，才直接拿了两支烟，其他的都只拿一支烟加三粒糖，打算带回去给自家孩子；不抽烟的就更简单了，只要糖。

最后两人出厂门的时候，散烟还剩了些，一大包糖却只剩几粒了。

萧鑫擦擦脸上的汗，“呼，好险，糖果差点不够分。”

本来要是只有两个岗位的师傅，这些东西怎么着都够用的，但有看热闹来的，不知道这东西是只给那些师傅，两人也不能直白说这些不给你们——这不平白让人家心里不舒服么，所以但凡挤到他们身边的，他们俩也都给了礼。再后来，大人们大多离开，上班的上班、吃饭的吃饭，就是厂里职工的一些小孩出来玩，知道这里发糖果，就被馋过来了。

萧鑫跟肖倩倩刚看过自己家小孩的照片，对孩子们正是喜欢的时候，就照顾过来的小孩，每人都给了一粒糖。

要不是有大人发现了，觉得不好意思，纷纷过来把孩子们喊走，他们手里的糖，真就不够散出去的了。

“诶，你说我们给厂里请客那天，要不要另外准备个大盆子，装一满盆的糖，每人都给两粒？”萧鑫想到那些孩子们接到糖果后的开心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自家尚未降世的孩子们的情感无处宣发，所以有点移情其他小孩子。

肖倩倩无语地看他一眼，“你知道厂里有多少人吗？”

汽车厂大院里，又不止是在里面工作的员工住着，还有员工的家属。一个男员工只带老婆孩子住进来，算是标配了，更有甚者，一个员工在里头工作，但小小的宿舍里，挤着三四代人。

肖倩倩是不想关心人家怎么想办法挤着住的，但如果真要给每人一粒糖，一盆子根本不够。他们不是拿不出来足够的数量，只是解释不了，他们是怎么弄到那么多糖果的。

买糖果要点心票，跟能够用其他东西到农村置换的食材并不一样。

“你可别为了这种小事惹人注意了，我们请全厂人吃饭，本来就是大手笔，我爸算过了，光现在这个安排，整个花销都有三百多块钱了。再加糖果，明面上要花的钱会翻倍还不止，更何况我们不该能够弄到那么多糖。”

萧鑫尴尬地搓了搓手，“对不起啊，是我想当然了。”

“没事，你心疼那些小孩子也没错，只是用的方式不对而已，以后有什么想法可以多跟我商量商量，我做什么事之前也会跟你商量，以后是一家人了么。还有啊，我们在那边……就是以后的时候，不是搞过大卡车的技术革新，最后转去做三轮车跟小汽车了么，我觉得我们在厂里都转成技术岗之后，可以试着提前弄弄这些。厂里效益好了，所有员工都受益，比我们自掏腰包发些小恩小惠要有用的多。”

“嗯，好，你说的对。”萧鑫听得进去肖倩倩的话，很明智地知道自己在人情往来方面，明显不如肖倩倩做的好，他没什么大男子主义，反而很开心肖倩倩愿意这么带着他。

两人一块走在回家的路上，郎才女貌的一对小年轻，愣是营造出一种老夫老妻的氛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