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不是应该在殡仪馆吗
滴答。
一滴水砸在褐色床沿上,水渍慢慢晕开。
很快又落下一滴水,砸在床上昏睡的人额头上。
床上躺着一个姑娘,枕头已经被连续落下的水滴打湿大半。
脸上的凉意令姑娘蹙了眉,睫毛微动,缓缓睁开眼睛。
乔苓抬手摸了摸湿漉漉的脸,转头看看湿漉漉的枕头,动了动湿漉漉的腿。
突然心里剧烈一跳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又顺势倒回床上。
偏过头看着床边破了几个大洞的褐色木窗,眼睛里的震惊恨不得再给木窗多戳几个洞。
“这什么地方,我不是应该在殡仪馆吗!”
乔苓回忆起上一次记忆停留的地方。
自己躺在二院病床上用微弱的声音对医生说我死后愿意捐献身上健康的器官,只要能用的都可以捐出去,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乔苓的脑海突然一片白茫茫,一张金色的小笺浮现。
上书:前世累积福因得善果。小笺慢慢模糊变成一片一片碎片散落,一些陌生又熟悉的影像缓缓进入乔苓的记忆。
这个身体的前主也叫乔苓,今年十二岁,是见潭村乔先林家的大闺女,母亲顾氏。
在逃难的路上把分到为数不多的食物都偷偷送进了弟弟妹妹嘴巴,自己饿死了,让二十一世纪的乔苓接收了身体。
建兴五年,临漳府连续下雨两月,见潭村山洪暴发,房屋尽毁,庄稼颗粒无收,民不聊生。
乔苓的爷爷乔检江带领全家告别故土往南逃难,乔苓的奶奶周氏负责每日分发食物。
老话说得好,大儿傻,二儿精,家家有个坏老幺。
乔先林就是那个傻大儿,嘴巴没老幺甜,脑袋也没老二精,两夫妻只会埋头苦干任劳任怨,一家人在乔家地位极低。
乔苓理清自身的人物关系之后缓缓起身,胃里火烧火燎的痛,浑身没有力气。
转头看见床里侧还蜷缩着两个小小的身体,每人盖了一件破旧的夹袄。
大一点的是弟弟乔松,小一点的是妹妹乔芸。
所幸两个小娃身上没有被漏雨打湿,摸了摸离得最近的乔芸,头发细细黄黄,内心莫名的柔软。
这不是乔苓的感情,这是原身内心深处的反应,乔芸默默地对原身说,我既然接收了你的身体,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照顾你的家人。
乔苓感觉身体一松,内心好像空了一块,原身的那丝执念离开了。
缓缓的下床穿上地上那双好几个补丁泥泞看不出花色的布鞋,推开门走出去。
这是一个破败的小院,入眼满地泥泞,杂草被踩倒在泥水里。
房间左边的茅草棚子塌了一半,右边还有一个房间,房梁边有些泥砖已经被雨水冲掉下来,房门底部腐蚀得厉害,缺口黑黢黢的。
顾氏端着碗筷从里面走出来,迎面碰上乔苓,眼窝深陷的眼睛顿时迸发出光彩。
她转身把碗放在窗台上,哆嗦的抓住乔苓的手,话还没说眼泪已经布满眼眶,声音颤抖。
“苓苓你醒啦,娘还以为你熬不过去了,你奶奶要把你丢下,我和你爹死活不同意,活生生的人还有气,怎么可能就这样丢下啊。”
顾氏垂下眼眸,继续说道:“最后和家里吵了一架,你爷爷说如果不把你丢下,那我们大房都留下自生自灭吧。他们都走了,只留给我们一小袋粮食,娘不后悔。”
顾氏摸摸乔苓的蜡黄的脸,欣慰的说道:“你醒了,真好。你爹出去找吃的了,一会儿回来肯定高兴!”
顾氏转身端上碗,牵着乔苓的手走回房间,乔苓低头看着顾氏枯瘦微微颤抖的手,手心传来温暖,心想这就是母亲的温度吗?
乔苓已经想不起来亲生母亲是什么样子了,两岁的时候亲生母亲跟人跑了。
后来爸爸娶了新老婆,后妈不喜欢她,虽然不会打骂,但是每天都是冷言恶语。
顾氏拉着乔苓坐在潮湿的床沿,因为整个屋子连个凳子都没有。
她关切的说:“苓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娘煮了点吃的,你先喝点,一会叫弟弟妹妹起来。”
乔苓摇摇头,声音嘶哑,“娘,我没事。”顾氏把破旧的桌子小心的移到床沿,把碗放在乔苓面前。
乔苓打眼一看碗里,内心震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东西,能吃?
碗里的食物居然是糠,还有一些高粱,合在一起煮的糊糊,即使是这么粗糙的食物也是汤水居多。
胃里火烧火燎的痛告诉乔苓,如果不吃还会再死一次,所以她端起碗认命的开始喝。
太难下咽了,使劲嚼碎了还是刮嗓子,拼命吞下去,胃里终于有一点暖意,疼痛轻了很多。
“娘,我吃饱了,我叫弟弟妹妹起来。”顾氏拿着碗又回去灶房盛糊糊,乔苓伸手轻轻把弟弟妹妹推醒。
两个小家伙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坐起来,顿时趴在乔苓身上抱住乔苓。
六岁的乔松呜呜的哭着说:“大姐,你躺在那一动不动,松松害怕,松松再也不吃东西了,都给姐姐吃。”
三岁的乔芸也跟着呜呜的哭:“芸芸也不吃,给大姐吃。”
“大姐没事,大姐好着呢。别哭了,把衣服披上,娘做了吃的给你们吃。”
乔苓话音未落顾氏就端了两个碗踏进房间,把碗放在桌上在床沿坐下。
伸手把乔芸抱过来放在腿上,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别哭了,昨天都哭了一天了,你大姐已经醒了没事了。来吃东西。”
小小的乔芸软软的靠在顾氏怀里没什么力气,顾氏小心的喂着。乔松乖巧的端起碗拿着勺子慢慢的吃。
两个孩子很懂事,咽得伸长了脖子也没吭一声。
乔苓看着眼眶慢慢的红了,孩子太可怜太乖了,这么小的孩子太遭罪了。
回想自己所谓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个混世小魔王,仗着父母的疼爱对她这个姐姐百般刁难,横行霸道。
总有一天社会会教他做人。
“娘,你吃了吗?”乔苓看着眼前的妇人。
三十出头,头发枯黄发髻微乱。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有些发白起皮。
身上穿着补丁打补丁的绀青色交领襦裙,布鞋被泥水染得看不出颜色。
顾氏顿了一下,抿了抿唇,扯出一个微笑轻轻摸了摸乔芸的发顶的小揪揪:“娘在厨房吃过了。”
乔苓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怕是一口没舍得吃吧。
这里只是临时落脚的地方,逃难的路还有很长,这样下去不行的,必须找到食物。
不然大的小的都熬不住,就靠家里丢下来的那一小袋粮食根本撑不过几天,一家子都要饿死。
正心想着,外面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一推门走了进来。
三十出头的汉子,身形高大板正却饿得有些枯瘦,五官端方,穿一身暗青色短打,浑身湿透。
看见坐在床沿的乔苓脸上扬起一抹欣慰的笑:“苓苓醒啦,醒了就好。是爹没用,连累妻儿受苦。”
“爹刚才去没淹得那么厉害的房子寻摸吃的,寻了十来户,在一家灶房摸到几颗芋头。”
乔先林慢慢打开上衣下摆的结,兜着的四五个拳头大的芋头滚到桌上,有的已经被泡得有些轻微腐烂。
对于乔苓一家来说,任何能吃的食物都是非常珍贵的。
顾氏的喜悦溢于言表,蜡黄的脸上因为高兴仿佛明亮了不少。
顾氏转身去床尾的包袱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乔先林。
“他爹,你去灶房把衣服换上,灶里的火还没熄,你站那烤烤火除一除身上的湿气,罐子里还有糊糊是留给你的。”
乔先林摸了摸乔芸和乔松的头转身去了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