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过去

1089年6月7日

(离开维多利亚,回到龙门的第二个月)

“站起来!站起来老伙计!”

“轰!”

“叮——”

手榴弹炸响在了我的身后,泥土飞溅至我的脸庞,耳鸣感紧随其后,视野里则一片模糊。

我竭尽全力地睁开眼,发觉自己正躺在泥泞肮脏的战壕之中,周遭尽是些漆黑恶臭的土壤泥块。

“快!起来!”

是亨德里克斯。

炮弹零零散散地坠落在掩体附近,掀起的阵阵尘土,拍打在他黑色的长衣与防毒面具之上。

我在哪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

枫彬语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觉得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对死亡的恐惧涌上心头,而同伴伸出的援助之手,便成了他唯一的依托。

“唔!”

我死死拽住老亨的右手,挣扎着站起身来。

哭喊求救声比比皆是,和着炮火的轰鸣和子弹的尖啸,勾勒出了一副栩栩如生的地狱景象。

“他们在进攻!”亨德里克斯的声音极其夸张,换做是平常,普通人的耳膜一定会被他刚刚的嘶吼震得弦崩瓦裂,痛苦不堪。

但在这硝烟弥漫,雾雨霏霏的战场上,我什么都听不到,只是尽我所能地重新站稳,毛手毛脚地摸索着我早已丢失不见的武器。

“拿好了!”亨德里克斯不知是从哪儿找来了一支步枪,他将冰冷的枪身狠狠地砸进了我的胸膛,倾盆大雨泼洒在我们的毛发和面具之上,源源不断的雨滴从我们的尖耳朵上顺流直下。

待我站稳脚跟,总算能观察清楚四周的情况之时,一场地震便震撼住了我的瞳孔和眼膜。

硕大的炮弹出现在了亨德里克斯身后的半空之中,它带着无可比拟的势能,像一头不受控制的野牛一样冲向我俩。

什么都做不了。

连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哀嚎都做不到,这就是战场的真实写照,除了眼睁睁地目睹自己和战友被炮弹撕裂成碎片以外,你所能做的便只有祈祷。

“轰!”

迎面而来的炮弹杀死了卫道士和他亲密无间的战友。

“!!!”

“呼!”

“呼呼!”

……

……

什么都没有。

背靠着的并不是什么潮湿肮脏的泥土,而是柔软舒适的棉被,和煦的晨光从半遮半掩的窗帘间射入室内,将床头柜和储衣架的倒影映照在床单之上。

枫彬语瞪大的眼眸中满是恐惧,就在刚才,在那场无穷接近于真实的睡梦之中,他体会到了无与伦比的绝望和痛苦,肢体被炸得四分五裂,阵地的上方窜起一阵铺天盖地的血雾……

“呼……”急促的呼吸在慢慢趋于平静,无力感顺势涌上心扉,我缓缓地闭上了眼,将自己的小臂放置在眼皮之上,无奈地叹着气说道。

“老天,我一定是疯了……”

老亨不在的第二个月,想他。

总而言之,某枫姓公民在维多利亚的军旅生涯,已经结束了。现在,我正舒舒服服地躺在龙门的家中,睡在母亲为我整理好的床铺之上,意犹未尽地回味着梦中的战地场景。又陌生,又熟悉。

我遵守了承诺,在铲除科西切的任务结束以后,会和实习期满期的陈晖洁一起回到龙门。

至于枫彬语的老部队——维多利亚皇家特别勤务团,则已经将【卫道士】准尉除名,他在特勤团的一切——姓名,年龄,事迹,都随着枫彬语的远离而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说来,也是奇怪,按理来讲,陆军的那群老家伙绝不会放手任何一位特战士兵,他们会千方百计地逼你留下,手段有且不限于更改国籍,威逼利诱,抓住把柄。

但是……从我卸下肩章,到打包走人,再到乘船回家,退役时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嘛,我并不是想说自己很舍不得特勤团的所有,毕竟维多利亚带给我的只有隐隐作痛的苦难经历,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军队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一旦扎根,部队的烙印便和你如影随形。

在离开军队之前,那里的一切仿佛就是你世界的全部——你的战友,你的武器,你的番号,这些无比枯燥的构成因素微妙地融合在了名为军营的体制当中。

浅显易懂地来讲,军队就是我的家。

我唯一的家。

所以,对退役军人来说,退伍意味着解脱放假,也象征着离家出走。失落感和抛弃感会占据大部分预备役的心理,这就是我现在要克服的一切,因为,我即将面对一个截然不同的自由世界。

可别以为我是在做无病呻吟,如果老兵油子没法适应新的生活环境和社会环境,那就会产生极其严重的心理疾病。

退伍军人的自杀率常年居高不下。

那些十岁进军队,七八十岁才回归社会的老兵不知道封闭的军营外,纸醉金迷的社会究竟发生着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的家人大多都不知所踪,没有亲人,没有志同道合的战友,只有孤零零一个人活在似是而非的记忆和幻想中。总而言之,他们自杀的理由千奇百怪,但归根到底总是像我刚刚所说的那样如此。

很幸运,我只当了几年的兵。

我还很年轻,虽然现在喜欢胡思乱想,但毕竟也还没有过上吊自尽的念头。

……

……

枫彬语默默无声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无光,像处在贤者状态里一样,无所事事,精力涣散。

我在想事情,今天……今天要干什么来着?我……约会?和谁来着?我忘了……

无力的手指在无意中触碰到了无声的手机,无法无天的态度被突然亮起的屏幕惊的哑口无言。

手机锁屏上的黑色字体猛地将枫彬语从虚无中拉回现实,孔武有力的尾巴直直耸立,绒毛丛生的耳朵朝天阙起,整个人的身体下意识地坐了起来,面部表情夸张至极,五官几乎扭曲在了一起。

用一句诗来形容他刚刚的一系列动作,那叫“垂死病中惊坐起”。

我的目光被死死地锁在了那一条条怒气四溢的消息之上。

【诗怀雅:“你直接到大古广场门口,我们就在这儿等你了(´_>`)。”】(8点40分)

【诗怀雅:“怎么不回消息?手机没长手上?t_t】(9点)

【诗怀雅:“tmd!敢放老娘鸽子!不想活了!(`皿´)】(9点3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