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旭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那一日的场景，他竟然记得那么清楚，清楚到苏暮离当时的表情，动作，甚至是每一个字的语气，都深深地刻在了脑袋里。

那一天暴雨，他就跪在醉微小筑的这条长廊的尽头。

他已经等了三天三夜了，那时候，他饥寒交困，内伤加上中毒，几乎已经快死了。

他一直在等，直到等到了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脑袋上面不断砸落的雨滴忽然就没有了。

他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了当时的苏暮离。

这个小孩儿看起来比他的女儿还要小，一张漂亮的小脸儿上挂着笑眯眯的表情，让人看一眼，就会想到了刚刚吃饱了的小狐狸，乖巧可人，并且温顺无害。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小孩儿，一个笑，一伸手，却救了他的命，将他一下子从谷底，重新拉回到了巅峰！

“你快死了。”

“但是你的眼神还很清明，我看得出来，你想活。”

“你很倔强，所以，我救你。”

“当然，治疗不是免费的，但是账可以欠着，等你好了，记得一个子儿不差的还上就行了。我喜欢生命力顽强的人，但是，我也很讨厌恩将仇报的人呀！”

我怎么可能是恩将仇报的人呢？

人之所以会恩将仇报，是因为有了让他心动的利益和筹码，而我，我一个已经半条腿踏进过棺材的人了，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我既然没有放不下的，那么，自然也就不会恩将仇报了。

孟旭昏昏沉沉的时候，还记得自己最后的想法，他记得自己点了点头，然后便昏死了过去。

他以为他会死，然而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失去的一切，又回来了！

他的内伤好了，他的经脉重新被修复了，他的修为也在一点点回来……而他曾经失去的地位，荣耀，自然也会在日后随着这些东西的回归，而一点点被他夺回。

后来，他果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东西，也将整个醉微小筑当做了最美好的地方，将苏暮离这个小姑娘当做了救命恩人。

但是，那一日他曾经想过的念头，曾经以为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恩情，却早就在短短一年内付出的金钱中，消耗了个干净。

原来，他真的是一个会恩将仇报的人！

原来，他真的如此卑劣！

孟旭痛苦地弯曲着身子，睁大了眼睛看着苏暮离，脑袋一片空白，直到苏暮离放开了他，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才惊惧地发现，他的经脉，再一次被废了七成。

“我，我……”

他的双手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脸色发白，几乎不敢走出这醉微小筑了。

曾经经历过一次被当做弃子经验的他，比任何人都要知道失去实力代表着什么。

“别……”

苏暮离神色冰冷地看着他，微微摇头：“救一次白眼狼已经很糟心了，所以你不用多说，我也不会再救你。你该满足了，毕竟我只是把你原有的经脉还给你罢了，你的内伤，我却没有还给你，不是吗？”

是啊，如果内伤也还给他，那么，他今日是要死在这里的。

“啊啊啊……”

孟旭捂住了自己脸，嘶吼着趴在了地上。

其他人都惊呆了，直到此刻，他们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曾经是个什么样的凄惨状态，而醉微小筑，又给了他们多少实质上的提高和救济，而那些，是他们用比这里价格的十倍，百倍的钱财，都买不到的！

可是，就算是终于觉得之前自己做的不对了，他们也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一个结局！如今他们位高权重，让他们重温当年如同丧家之犬的绝境，他们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苏暮离！你不能这么做！我们付过钱的！”

“对！你这样也太狠毒了吧？难道只是因为我们说了你不爱听的话，你就要废了我们？”

“你简直就是医道界的败类！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道德败坏的贱人？你敢动我们，我们便跟你拼了！”

这些人一个个都惊恐地尖叫了起来，他们飞快地压下了自己的心虚，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应该站立地道德制高点在哪里。

直到此刻，他们都没有觉得自己错了，他们觉得，错的，仍旧还是苏暮离。

苏暮离怎么能够他们说了几句话，就来伤害他们呢？他们掏过钱的！

苏暮离微微摇头，怜悯地笑了：“我曾经救了你们的命，而你们，却联合楚瑜这个小人，来谋夺我的秘方。别装了，你们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们随着他闹的后果。

你们真的不相信我的治疗效果吗？你们当真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不知道自己的经脉，身体，是不是得到了最妥善的安排吗？

并不是。

你们知道，比谁都知道的清楚，所以，你们才更想要贪图我的这些秘方。所以，当楚瑜给了你们一个借口，你们就立刻顺杆儿爬起，说到底，你们就是恩将仇报了，就是想要仗着人多，图谋我醉微小筑的方子了！

别遮掩了，那只会让你们的吃相更加难看而已。你们如今在这里叫嚣我不道德，只是因为我比你们强大，也并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良善可欺，你们怕了，所以才一个一个都变成了圣父圣母一样的卫道士了。”

苏暮离轻笑着摇头，像是在看一场好笑的闹剧：“你们真不知道前面逼迫我交出方子，杀了苏苏的后果？别骗自己了。你们都知道。

我的名声会被你们毁掉，我的利益你们会贪婪地瓜分，如果有机会利用我牵连到苏家，你们更会第一个冲上来，继续露出更难看的吃相。

恩将仇报到你们这个地步，真的很不要脸啦。所以，这种情况下，我不杀你们，已经很仁慈了，懂吗？呵呵，嘘，不要开口，因为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强调我品行的话。

既然你们觉得我是万恶不赦的坏人，就只当我便真的是个坏人好了。我也从来都没有当圣母的意思，用我的辛苦，喂养你们的贪婪，自己已经婊里婊气，还用圣人的标准来要求我？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呐，就这点儿不好，你们越是这么喜欢诬陷我，我就越是想要这么做。坏人？今天便叫你们瞧瞧，坏人她到底是怎么坏的！”

她冷冷一笑，头也不回地道：“孙坚，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