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拈花小娘

“……我知晓了。”他如此应着。

孟秋一愣, “什么?”

“明日便回京罢,你共我一起。”他在夜色里,共孟秋说, “是我心甘情愿的。”

拾到那一包裹的金银财物后,当夜。

主系统仍未出现,耳畔却响起一如既往的冰冷播报声。像是对她证明着,她这段时日的设想,以及误解。

“叮——”

【您已获得「时空碎片」1】

下一刻。

“叮——”

【您已触发「时空碎片」1】

熟悉的光点如流萤般飞舞着, 一拥而上,紧密地包裹住她, 将她围在其间。璀璨的画面在眼前铺开,宛若跨越星河流转,乃至红尘微末, 都尽数为她展现。

——今日好风景。

柳枝窈窕, 细长的叶子翠如碧玉,随着枝条摇曳而晃荡出春色媚人。

储君殿下正值休沐,巍冠博带, 愈显风姿绝世。他在舆图前负手而立,白玉似的指节轻抵在州郡之间, 眼底是晦涩难懂的幽深之意。

他神情沉静冷淡, 皑如山上雪, 皎若云间月。

屋中还跪着好几个郎官, 其中既有宣柏,亦有庄温瑜。

“朝中皆已安排妥当…六部内官员尽全…不日即可夺权……”

“……州郡兵马…边疆军务也…另有禁军也将入囊中……”

“……又有周、应、许几位大人, 必不敢犯君威。”

一番政务谈罢,孟秋最后所见的,是他轻描淡写的模样。

“江南郡……”他眉头轻皱, 仍然如似触不可及的神祇,露出这点儿微弱近无的情绪,却更令人不敢接近,“月余,必得之。”

春风拂袖而过,堪堪衬他气度凛冽、仪容清绝——

允诺过孟秋之后,这段时日的欢愉与放肆,兼并着柴米油盐酱醋茶,到底是镜花水月一般,悉数作了幻梦。

唯独她,是暂且来说,真真切切还在身边的。

燕承南将近来有所推诿的一应事务再提上章程,意要依照原定的步骤,将朝堂权势掌握于手中。

并非他操之过急,而是皇帝等不及了。

打从去年冬,年关前夕,皇帝又是一场大病,满朝文武都战战兢兢,生怕新岁赶上国丧。那段时日,东宫代为建国,许多官员纷纷转投与他,是想着乘早在新帝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幸又不幸,元旦日刚过,未及十五上元节,皇帝便病愈了。

康健后,却到底还是有所亏损,连此前被迫交予他的大权都难以再收回。

继而,皇帝看待他便愈发的碍眼。

乃至他故意留下破绽,引得别党等众为他扣上谋逆的污名。他佯做败退,从范阳一路逃到江南郡,尽管首要是在寻找孟秋,可兼次的,他亦在揣度皇帝的态度。

果不其然,皇帝对此听之任之,是宁愿舍弃这个太子,也唯恐养虎为患的意思。

天家之父子,还不如陌路相逢之人来得要亲近。

因此,燕承南方才下定决心,欲要占据上风。江山作局,他亦为棋子,不过是要亲自去做那个执棋的罢了。

成,则以储君之位只手遮天,威吓金銮,教皇帝避让三分。

败,便自认技不如人,若还能与孟秋相逢,共度残年,就再好不过了。

可待到和孟秋相处后,他却果真沉湎于和光同尘。

孟秋遂将利害都摆在他眼前,由他抉择。

“不论如何,我都会陪你到最后一刻。”孟秋把这番话重复一遍,望着他,语气温柔,“也不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去赞同。”

闻言。

燕承南这些年执拗着,偏要让她做个比较,从自个儿与皇位之间选其一的心思,乍然便淡了。

他不禁询问孟秋,“不怨我么?”

孟秋一愣,显然是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我……与你赌气,猜疑;对你言辞刻薄;还共你使性子,教你一遍遍容忍我。”他一条条列出来时,在孟秋促狭的笑意里,耳廓滚烫,心底却很是难过,低低声儿的再问她,“……你不怨我么?”

她故作讶然,“原来你居然这么过分!”

两厢对视,不过一瞬间,他便垂下头去。他眉睫低敛,藏住情绪,只在轻抿的唇角处,教孟秋稍微得知几分。

“没有,我不怪你。”孟秋默然片刻,遂认真回答,“看到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只觉得心疼了。”

燕承南鸦睫一颤。

“也是我不对,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和你说个清楚。”她噗嗤笑开,“还好,还好你没恨上我。”

他不舍得。

哪怕一再猜疑。

临到真要狠下心之前,他却从来都做不到。

“叮——”

【0581宿主,您好】一把低柔悦耳、如弦似月的声音从她脑海深处传来,微含愉悦,笑吟吟的和她打招呼,【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此时,正值花朝节那天深夜。

两人好容易将一切都掰扯明白,道出个一二三,解开所谓误会与矛盾之后。

孟秋乍然听闻主系统开口,当场愣住,在问个详细前,浮上心头的,是几分早有预料。

“……你来了。”她恍然地应答着。

【很荣幸能再见到您】主系统语调轻快,夸赞似的对她道,【哪怕不知道您是如何稳住他的,但您做得很好,一切轨迹都在迈向正确的道路】

她沉默片刻,叹息,“……是吗?”

【是的】主系统给予她确定的答案,【您距离任务完成,也越来越接近了】

“但似乎,”她略作停顿,再继续慢吞吞的说,“我没做什么。”

只是告诉他,不管是一晌贪欢,得偿所愿;抑或按部就班,在其位谋其政。她能够停留的时长,都相差无几而已。

燕承南于□□上青涩,却又远比常人更敏感。

是以,他共孟秋说:心甘情愿。

【情爱真是个有趣的东西】主系统用惊叹的语气,说着令孟秋无语凝噎的风凉话,【竟然让您在意乱情迷的同时,还能适当的保持理智与冷静,更让您为他,得出目前来看的最优解】

孟秋轻声答,“若干年后,他或许不会后悔,但大概要因此而怨恨我。”

【他应该感谢您才对】主系统反驳。

“……或许吧。”她没心思去和主系统争论,更遑论给它说明缘故了,便只道,“他还太年轻,更不应该因为迟早要走的我,而选择为此孤注一掷。”

主系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闲聊,【这只是您的主观判断】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能留下?”

【不能】主系统笑意盈盈,言辞却极度冰冷无情,【就算您借用寄体,待得久了,也会被此界排斥,最终暴毙而亡】

她禁不住笑,话音轻微颤着,长叹,“那就没办法了啊……”

再抬头看,天上明月常圆,落得满地皆是清辉。

“千里共婵娟。”

归途中,孟秋将称谓又换回了此前的,恭敬、官方、正正经经。

两人仍然同出同进,除却夜里并非共宿一室,旁的,相较寻常夫妻,大抵也不差什么了。

还要更恩爱些。

可就算孟秋近乎整日与他腻着,也难以得知他都在做些什么事。在她尚未发觉的时候,行到半路,再待她问及,方才晓得关乎东宫的污名,都已然尽数洗净。

他是堂而皇之,携着剿灭匪首的功名进宫的。

但闻皇帝对他大肆褒奖,若问实情如何,旁人却再难窥探半点儿。

唯独孟秋,迎面看见他面颊上浅淡指痕,凑上前一细瞧,顿时疼惜得不住嗔怪,“哎呦,怎么年纪大了,脾气还不好,竟然动起手来了?您也是的,好歹躲着点呀,看这印子……”

“无妨。”燕承南轻描淡写的应她,“明日便消了。”

她却捧着不松手,仔细端详,眉尖紧蹙。

如此爱重的作态,反倒惹得燕承南一阵羞意涌上心头,连带着耳廓都泛着淡淡的薄红,低声宽慰她,“……下回再不这样了。”

俩人亲密无间,更毫无顾忌,不知教多少人瞠目结舌。

宣柏便是其中之一。

“不愧是天家啊。”他对着庄温瑜感慨,“去年还对长安郡主念念不忘。仍是去年,还有个贺小娘子,是与你一同遇刺,才香消玉殒的。再往前,还还有个小娘子,是在赈灾时……”

他表情微妙,心间也顿觉五味杂陈,忍不住和庄温瑜吐槽,“个个儿都像是佳偶天成。”

归根结底,宣柏觉得,还得是因于他这些年看似潇洒,细细数来,还不如燕承南来得风流多情,难免再一遍唏嘘,“……不愧是天家啊!”

旁边的庄温瑜听着,却笑不语。

他遥遥看向正殿,尽管难以看见俩人的情投意合,又早已在心底有了答案。

“这位李娘子,”他共宣柏说着玩笑话似的,“你瞧,与殿下前几位心上人,可曾有相似之处?”

宣柏愕然惊呼,“……不能吧?”

“确是有些的。”庄温瑜自问自答着,唇角含笑。

说罢,他又觉稀奇。

“究竟是谁?”庄温瑜的疑惑在所难免,半兼着兴味与好奇,费解地想着,“竟能得他十分真心?”

燕承南在深宫里自幼孤来独往,既无长辈溺爱,也无友人慰藉,养就偏执又多疑的性情。

偏还心肠冷硬,更喜怒难测,称之暴君已是寻常的了,另有不知多少人在私底下唤他作活阎王。唯恐避之不及,反倒引火上身。

故而,庄温瑜从未想过,谁人有这样大的本事,足以令他正眼相待?

甚于……

曲意逢迎?

奇事哉。

作者有话要说: ps:前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