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长安郡主

宫人们恭敬退下。

满室沉寂里, 唯独余下分明熟悉,又略显生疏的俩人。

孟秋绞尽脑汁,也拿捏不准他的心思, 丝毫想不出他心事。她哪里顾得上那些风月情谊,连所谓史实、任务、系统都抛开,只顾着忧虑他的处境。

可纵使她有千言万语要说,临到开口时,却是语塞, 竟不知要从哪一句先起。

燕承南像是打定主意沉默到底了。

他静静凝视着枝叶稀疏,月光清清淡淡铺了一层, 如似覆着薄薄的霜。望着院落里,他私以为,今晚上, 若再与孟秋争执, 恐怕又得吵得不可开交。

“……殿下。”孟秋率先打破僵局。

闻声,他略微一怔,回神后, 便慢吞吞的回着应一声,“嗯。”

“您……”孟秋本该委婉些个, 但终了, 还是直白到毫无遮掩的问他, “您这是想做什么?”

话音落下, 他并未及时作答。良久,在百转千折的思绪中, 他轻描淡写的道,“做我该做的罢了。”

“包括算计武威王府?逼迫武威王嫁女求全?”

“那是他权衡利弊得出的抉择,趋利避害, 人之本性。”

孟秋惊愕过后,要反驳,却又硬生生忍住了,“再有您和陛下,本不应该闹成这样……这难道也是您该做的吗?”

“并不曾闹。”燕承南如此说着。

“但您……算了!”孟秋另起一头,“睿亲王呢?今天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却猝然发笑,“怎的?你在意他么?”

“……”孟秋听着他一句句带着刺的回答,觉得他竟有些不可理喻。

火芯儿明灭不定,烛光里,孟秋愣愣看着他。

曾在面前展露的史实与现实逐渐重叠,教她打从心底深处生出无力感,再望着眼前的太子殿下,一时静默。

她知道主系统还在,忍不住的喃喃问着,“……是我做错了吗?”

究竟是哪一步发生误差,才教局势发展至此,乃至两人的关系也言难尽意。抑或说,早就都错了?

燕承南听闻后,还当做她是在和他讲,难免心头一颤。

【谁让您总不肯采纳我的建议】主系统埋怨似的跟她叹气,语气却一如既往,更有几分无奈,温声道,【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孟秋则在它的劝慰下蓦然惊醒似的,再缓慢地,收拾好堪称狼藉的情绪。

“您别这样……”她轻轻的压抑着满心起伏,“我们好好说话。”

他却偏要反唇相讥,“我现下说给你的,都是歹话了?”

教孟秋被他堵得词穷,更兼着难过,没憋住回他,“既然您也这么想,何必还非得和我相处!”

“……我就知道的。”燕承南身子一晃,就势倚着窗台,刚用手撑住,却又噗嗤笑出声来,“都是我强求来的。若非我巴巴的央恳你,只怕你到死都不情愿告知我身份,与我相识呢。”

她无言以对。

仍是一番各自默默。

折腾了一整日,二人皆是精疲力竭,更在心照不宜之内,任谁都再无余力去赌气了。

“夜深了,你歇息吧。”燕承南话罢,作势要走,却被孟秋拦住去路,挡在门前,让他不得不顿步。

此前并非面对面,且他是借着情绪,这才说出狠话。

但如今,当着孟秋的面儿,他气势骤然弱了。是唯恐从她细微神情里,看出哪怕一分半点儿的厌恶失望。

他连连后退,眉睫低敛,唇角紧紧抿着,脸色微微泛白。

“您得跟我说清楚!”孟秋前半句话是质问的腔调,似是略显强势,再到后面,反而低切起来,短促又颤抖的对他说,“……我很担心您。”

燕承南蓦地怔住。

“太危险了,殿下……”她磕磕绊绊的轻声俯就他,“您做决定前,要多想一想的。哪怕是想着我,您也要顾全自己的安危,不能这样乱来啊!”

她低低道,“您有要求,就算和我提出来,又怎么样呢?”

“难不成,我还能舍得下去,不管您吗?”

“殿下、殿下……咱俩别再闹了,好不好?”

孟秋言辞宛宛,一字一句皆是出自真心,却更似用情织成网。密密麻麻,理不清头绪,哪怕是一团乱麻,也教他心甘情愿地被束缚住了。

“……提出来,”燕承南的话音也极轻,微弱得近乎令人难以听闻,低低声儿的,如似蒙在大雾里,“你便依我么?”

少顷过后,她点头,“都依您的。”

假话。

他俩彼此心照不宣,又自欺欺人似的,谁都没急着出声。

是二人都清楚的,碍于迫不得已的妥协。

好半晌,燕承南应她前句话,“嗯。不闹了。”

晚风乍起。

窗外的明月被浓云遮住大半,仅仅留下的,露出一抹边缘处,光晕苍白。

燕承南旧疾未愈,今日宴上再吃了许多冷酒,更临窗吹风好些时候。寒气入体,郁结在心,酝酿的醉意也不住上涌,惹得他眼前一黑。

“殿下!”孟秋眼疾手快的去扶住他,连忙问道,“您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他惯于逞强,不愿与孟秋明说,遂答,“只是醉了。”

孟秋哑然片刻后,应和着他说,“那就歇一歇,别太难为自己。”

而他却不作声,沉默着,俯下身去,放纵似的倚靠进了孟秋怀里。

“姐姐。”他这般唤着孟秋,声音轻的宛若处于梦中,泛着些许的沙哑,“你共我说说话罢?”

“……好。说什么?”

“说甚都好。”

两人靠得太近,教孟秋清晰嗅到他身上酒气,沁着他衣裳上淡淡熏香,混在一处,清冽的隐约醉人。

像是回到当年时分,燕承南还是那个寡言的少年郎,听她温言细语的说着近来琐事,哪怕都是废话,也让风声亦不忍打扰。

她说的断断续续,语气柔缓,燕承南听着,不禁愈发贴近过去。

颈侧处的脉搏鲜活的跃动着,此时的她生气蓬勃。

燕承南情不自禁的哀求她,“别走……”

“……好。”孟秋遮掩着话音的滞涩,从善如流的应答他,“我在这儿,没走。”

“真的吗?”

“嗯。”

“并非欺瞒、哄骗我?”

“……嗯。”

愈发像一场梦。

可燕承南明知孟秋是为安抚他,全都是唯恐他再行事过激,而不得不假意答允的,却还是一叶障目般,如似信了,迎合又讨好的松下一口气,“真好。”

他气息放的轻微,让隐约带颤的声线不甚平稳,需得孟秋仔细去听,方才足以听清楚他的低语。

“再多的陪陪我罢?不……不用太多,能教我见到你就好……”

“……东宫里太冷了,连白日里都好冷清。他们逼着我,整日也不知做得是什么事……为了一己私利……”

随着他的话音,整个人也逐渐倾向孟秋,让孟秋慌忙搀住他,“殿下?”

他身量过于高挑,哪怕还年轻,略显清瘦,也并非孟秋能扶得住的。随着他愈发力竭,两人一并跌坐在地。

“您怎么了?!”孟秋骇得不轻,脸色刷得就白了,再反应过来,连声大喊,“来人!快来人啊!”

燕承南头晕地厉害,满面苍白,双颊却泛着病态的潮红,额角鬓边冷汗津津。他微阖着眸,眉头轻蹙,倚在孟秋怀中,仍在絮语着,声音轻的近乎难以听闻。

“若我是个寻常人……”

“……不、不成,若我是,便遇不着你了……”

“您生病了怎么不和我说?!”孟秋用手覆在他额上,触手滚烫,被惊的指尖儿直哆嗦,再对匆忙赶来,同样惊慌失措的宫人吩咐道,“去请太医啊!快点!”

“但求你留下,留在我身边……可哪怕我做甚,你总是要走的,丢下我一个、唔……”

孟秋将他抱稳,疾声对旁边的侍从说,“别愣着了,帮我把殿下扶到榻上去啊!”

一群人慌得不行,到底是燕承南平日里积威太过,又甚为严于律己,连带着他跟前的规矩也极重。偏生这人不知怎的,多少年了,除却那些自幼一处长大的世家子弟,身边竟没个得用的奴婢。

“管事的是谁?”她含怒道,“人呢?!”

“回、回郡主娘娘……”那宫人颤颤巍巍的答着,“典内公公上月被查出徇私,教殿下重罚降职,赶出宫了……”

“上个掌正女史暴毙后,在去岁便撤去此职了,至今也不曾设立……”

“……现下管事的嬷嬷告病,还不曾回来……”

孟秋竟一时不知该说些甚。

她勉强下令,依照以往的记忆将一应琐事安排妥当,再要起身去催,却被燕承南紧紧拽住袖角。

“……殿下。”孟秋握住他的手,温言劝着,“我是去看太医来了没有,马上就回来。”

他仍然晕眩昏沉,却好歹缓过一些。

“你又要走了。”燕承南如此说道,乌眸哀哀望着她,里面含着怔然失神的明悟和痛楚,“此间事了,你必定是要走的。”

孟秋只得回,“……您别乱想!”

所幸太医及时赶到,令这话题被恰当的翻篇,谁都没再去提及。

把脉、诊断,询问病情,对症下药。

一套流程里,老太医尽忠职守,随行的医工勤勤恳恳将这些都记在纸上。孟秋在旁陪同,他却侧首面向里,阖着双目,眉眼间是难掩的疲倦憔悴。

“我请问您,要紧吗?”她担忧至极,“一般多久能好?”

太医不敢多说,只道,“殿下前不久伤寒未愈,血气尚虚,若言语思虑则劳神,故复病也。着意将养着,仔细些,莫再过多操心,三两日便好尽了。”

“……好。”她一一应答,“都记住了。”

不多时,闲杂人等尽数离开。

孟秋坐在榻边,为他掖了掖被角。

虽晓得燕承南醒着,可他不做声,她便也陪着他沉默。

她并不清楚燕承南有哪些推测,料想接连通过两个bug,恐怕他得知的,比她还要多。

【好心告诉您】主系统忽然蹦出来,对她说,【与目标人物所说的相差无几,您在该节点停留的时间,应该不剩多少了】

“……”孟秋怔然愣住。

主系统温和且重复的再次对她说,【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 ps:前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