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8 几分怪异

声势浩大的混乱,一直持续三日。

第四日,太阳探出头,但不多时便被连绵云海遮去。

仍是惬意暖软的天,且因阳光不烈,天地更舒爽。

沈冽踏上四海茶馆的阁楼,便见一道梯子架着屋顶洞开的一片天。

他攀着梯子上楼,先见支离叼着根长叶靠在屋脊上,而后是远处靠着飞檐的夏昭衣,也是叼着根长叶。

“沈大哥!”支离欣然,坐起来,“沈大哥,你来啦。”

夏昭衣回眸望来,一袭月白锦衣的沈冽,在天光之下,白得耀眼。

“你们师姐弟上楼,还需这梯子么。”沈冽问。

“这便叫闲情趣意,”支离嘿嘿道,“也方便李掌柜和詹宁大哥他们来喊我们。”

沈冽点头,看向夏昭衣。

巧得是,少女今日也是一袭月白的衣裳,青丝垂落,一支巧趣可爱的桃果玉簪,她偏清冷的脸颊,被这桃果玉簪衬得几许人间烟火意。

沈冽迈过正脊,朝飞檐走去,在垂脊坐下,唇瓣微勾,淡然道:“先去了躺千雪府,你不在府上。”

“终于忙完了。”夏昭衣微笑。

沈冽望向车水马龙的街道。

他们是忙完了,但对于整个明台县而言,才刚刚开始。

阳平公主一事,风波暂过,随之,明台县将迎春盛。

夏昭衣也转过头去,望回满城浮华。

徐城所有建筑,都是浅而易见之美,俊与秀权衡,长与短相协,承托构造精雅却简洁,大方中自带秀气。

这时,几缕清风打过银铃,铃铛声清脆过耳。

沈冽看向对面右手处的兽檐。

一串铃铛垂挂,与铃铛同绳所系,还有一条流苏璎珞,同在檐下飘扬。

“我打算明日离开,”夏昭衣说道,“去熙州府。“

“我与季兄交接好了,”沈冽道,“季兄下午离开,我明日,”他侧眸朝少女看起去,“可否与你同去?”

“你要去熙州府?”

“嗯。”

夏昭衣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这几日他们都很忙,几乎没有见面。

阳平公主虽然听说早就走了,但是她留下的烂摊子,以及后面李据会派来的人手,夏昭衣都想管。

管这件事情的报酬,便是她播下的春日之种,用她对支离的话说,渐渐让桑户农户,脱离对府衙朝堂的信赖与依赖,偏向拥立大商会。

而大商会,她已书信给衡香,王丰年和赵宁会在两个月以内各安排十个人手。

世人受文化局限使然,一朝一夕,对皇权权威的认可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破。

但是师父说过,经济行为可决定一切。

便从明台县开始,只需两个春种夏忙,秋收冬藏,她便有办法去改变他们对李据的高看。

“好耶好耶,”支离飞快奔来,在沈冽身旁一坐,“沈大哥,你若去熙州府,我们便一道。此次那个支爷一走,你便取代他当支爷了,对吗?”

“嗯。”沈冽点头。

支离咧嘴一笑:“那,今晚一起吃个饭?便当为那支爷践行,我此前对他有误会,这几日忙的,我们也不曾好好聚一聚。”

“刚才沈冽说过,他下午便离开。”夏昭衣说道。

“对哦,”支离轻拢眉,“那,有几分遗憾。”

“来日方长,”沈冽道,“日后定有机会。”

“我想去见一见师姐的夏家军,也想去看一看沈大哥的兵马,”支离说着,笑容更灿烂,“沈大哥,你的兵马若是能帮我师姐,那我师姐岂不如虎添翼?”

“支离。”夏昭衣轻拢,头一次以训斥的语气唤他。

沈冽弯唇笑了,抬手一拍支离的肩膀。

“姑娘,”李掌柜的脑袋,从屋顶口子上探出来,“阿梨姑娘?”

夏昭衣起来,望去说道:“何事。”

李掌柜爬上来,一眼吓得差点没跌回阁楼。

少女所立险峻飞檐,对恐高之人而言,那摇摇欲坠之态,着实吓人。

李掌柜缓了缓,再见她,却又觉得曼妙若仙。

因她站起,又因高处的风,少女长垂至臀的头发轻扬,风中和衣衫裙袂共舞,霎为好看。

“信来了,”李掌柜悄然说道,“好多信。”

“好,我这便来。”

夏昭衣看向沈冽和支离,说了声,朝楼阁走去。

支离想着同去,但看沈冽才来,便又想陪沈冽坐一阵。

待夏昭衣下了木梯,再自楼阁的楼梯离开,支离收回视线,很轻很轻地对沈冽说:“沈大哥,詹宁他们大哥,这几日都在议论你。”

“……议论我什么?”

“都说你是难得一见的大将之才,说夏家军许久不曾再招人,都想让你来夏家军。不过我把他们驳斥了,我把沈大哥的晏军说与了他们听。”

沈冽淡淡笑了下,目光看向对面的风铃。

支离动了下唇瓣,还有很多话想说。

但又觉得说了太多,对詹宁他们不好。

比如他们偶尔议论宋倾堂,再议论到沈冽。

支离也是头一次知晓,男人闲下来,竟然会在私底下那么八卦。

虽说都是好心,但支离几次反驳,说师姐是不需要姻缘的。

好吧,还是没用。

这时,有所感的,沈冽的目光看向下面的长街。

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缓步走来,手里面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面都是鸡蛋。

支离循着沈冽所感,也朝这个中年男子看去。

“嗯?”支离说道,“怎么觉得,有几分怪异。”

一个看上去很穷的男人,但是那个篮子编织得很是精细。

以及篮子里面的鸡蛋,个头略大,数目略多。

“若是拿来卖的,这么多鸡蛋非一朝一夕,可见早便拥有这么多只鸡,他不该这般穷才是,”支离碎碎念,“若是别人送的,才说得通。”

话音刚落,却见此人大摇大摆,停在了他们下面,便是四海茶馆的门口。

“嗯?”支离又道,“此人,是来四海茶馆的呢。”

沈冽眉心轻拢,起身道:“我们去楼下。”

“嗯,好。”

伙计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衣衫破烂之人,并无另眼相看。

只是见此人一直不走,伙计便抬脚走出,想问有何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