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你老糊涂了?

昭阳县,平阳街,圣心居

要问,江湖上哪里最热闹,哪里的消息最灵通?

那肯定是酒楼。

大到行走期间的武林人士,小到饮了酒,口无遮拦的食客、酒楼里的小厮,乃至那些长期混迹在酒楼周边的小乞丐,二两碎银丢出去,说不定都能给你吐出三两桩江湖秘闻出来。

这么好的消息渠道,再加上又是一桩好生意,注定了但凡大些的酒楼,都不是什么简单地方。

昭阳县第一酒楼,圣心居,亦是如此!

自打十大圣级势力瓜分天下之后,这世间不论什么东西,但凡名字里带上一个圣字,那就注定了不平凡。

雍州三道八府六十二郡,近两百多个县,圣心居可谓无处不在,而且其位置往往都是紧挨着县衙,处于城市最繁华最热闹的地带。

其背后的老板是谁,不言而喻。

到底是江湖人士聚集之所,哪怕是昭阳县这等小地方开设的圣心居,进去吃一顿饭最少也要三五两碎银。

要知道,两文钱一个馒头,一两银子等于一百文钱,三两银子,都能抵上贫瘠些的三口之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如段正齐那种三流势力山岳剑宗的真传弟子,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挣五百两银子左右,想要天天在圣心居吃饭,也有些压力,其他混的不如他的江湖人士,那就更别说了。

圣心居有个规矩,无论开在何处,一般都最少要建三层。

这第一层接待的都是开身境武者,摆出来卖的吃食,价值都在十两碎银以下,第二层就提了一个档次,必须要罡气境武者才能上去,卖的酒食价格也都在十两以上,百两以下。

三楼的标准那就没人知道了,因为昭阳县的圣心居,只有两层!

就这样的情况,昭阳县圣心居的二楼雅间。还是积了满屋子的灰尘。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昭阳县,真的很弱。

“兴南府六郡,就数铜陵郡的圣心居生意最差,而铜陵郡三县中,又数你们昭阳县最差,每年上缴才一万多两银子,这圣心居好歹也是我圣教家业,袁福,你就是这么开酒楼的,我看你这个掌柜,是不想当了!”

圣心居二楼,掌柜袁福正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接受面前黑衣侍女的训斥,那侍女身后还站着两个与她装束差不多的少女,正侍奉在最后面靠近窗台的一个蓝衣少女身旁。

作为圣教产业,各郡各县圣心居的掌柜,自然也是由圣教弟子来担任。

袁福今年五十多岁,开身十重的修为,在圣教只是最外围最外围的弟子,自然算不了什么,可在昭阳县这一亩三分地,论地位也是能排进前五的大人物了,但此刻被黑衣少女训斥,却害怕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目光时不时会透过三个黑衣侍女形成的缝隙,看向靠在窗台的蓝衣少女。

那蓝衣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姿态端庄,右手按剑左手持一部经卷,头上覆着一层黑色轻纱,眉眼时儿轻缓时儿肃穆,宛如一尊神女,正扫视着圣心居一楼的景象。

似是察觉到了袁福的目光,蓝衣少女轻轻转头,平淡的看向袁福。

那是一双古井无波宛若看透世事的绝美双眸,袁福一迎上这双眼睛,整个人顿时一颤,三息过后,猛然醒转过来,狠狠咬了咬舌头,猛磕响头道:“圣姑,三位奶奶,袁福罪该万死,但你们有所不知,昭阳县实在是太穷了,别说是这二楼积灰,就是一楼生意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两年前,黑猿魔侯通还没死的时候,二楼算有些意义,至少还有县尊任峰和他两人能进来一下,现在这情况……”

“黑猿魔?”

蓝衣少女低声沉吟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她的声音轻柔似水,温和到了极点,轻轻抬眸,看向黑衣侍女。

刚刚呵斥袁福的黑衣侍女,听出自家小姐的疑惑,赶忙解惑道:“小姐,这黑猿魔叫侯通,凝罡境武者,位列正道小除魔榜819位,两年前在昭阳县被人杀了。”

“两年前……是琴剑山庄的赵破奴杀的?”

“不错,就是他!”

蓝衣少女点了点头,似是因提及赵破奴这个名字,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现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波动,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袁福,轻轻开口了。

“昭阳县人丁不旺,圣心居生意差也怪不得你,放心吧,我这次也不是为了这事来的,最近我要在昭阳待一段时间,这二楼就腾出来给我用吧!”

袁福闻言顿时满脸喜色,谦卑磕头道:“多谢圣姑饶命!”

就在这时,一楼的食客传来一阵异动,蓝衣少女低头看了下去,原是三个气息颇强的开身境十重武者,被一众人簇拥着走到最中间的圆桌子坐下。

黑衣侍女顺着自家小姐的目光看了下去,立马会意的看着袁福问道:“下面是怎么回事?”

袁福不敢怠慢,伸出头看了一眼下面,赶忙给四人解释。

“那三个是昭阳县的地头蛇,分别是青狼帮的帮主谭刚、飞鹰门门主铁步东、以及快活林的高老大高成,他们最近好像是跟县尊任峰串通在一起,对付侯氏一族……”

蓝衣圣姑和三个侍女也没什么急事,索性就一边看着下面的情况,一边听袁福介绍情况。

………………

圣心居一楼,最中间那张圆桌摆了一共五个位置,其中三个上面已经坐着人了。

落座的三人,年龄都相仿,约莫四十多岁中年模样。

最右侧是一个身着黑衣的劲装瘦子,眼神稍显锐利,正是快活林高老大高成。

中间的是青狼帮帮主谭刚,一袭黄袍,眉目低沉,手握两枚圆形铁珠,时不时把玩两下,手上骨节粗壮,显然是因常年把玩那两枚铁珠而导致的。

最左侧体型较魁梧的则是飞鹰门门主铁步东,他四肢粗壮,五官也较大,一张浓眉大眼的阔脸,皮肤还黝黑,若非有那一身紫色锦袍在外衬托,活像个普通的庄稼汉。

三人的身后,都分别站着七八个人,显然都是跟班一流,气势不凡,显然都是武者。

三人显然情绪都不佳,落座之后全都面色沉定,不言不语,一直等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紫衣老者,才同时起身。

“铁步东拜见县尊大人!”

“谭刚拜见县尊大人!”

“高成拜见县尊。”

除了高成似是不擅打交道,上前行礼时,脸色微微僵硬之外,铁步东和谭刚两人脸上都堆满了笑意,颇为亲切的上前迎住任峰,姿态谦卑,显然深谙谄媚一道。

紫衣老者尽管身形依旧挺拔,但身上却带着一股明显的腐朽气息,那是年长到了一定程度才会有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任峰担任昭阳县尊已经二十多年,虽怀罡气境修为,但到底还只停留在第一境凝罡期,以他132岁高龄,能有如今这个精神头,已经很不错了。

“诸位不必多说了,我那义子不管教好家人,让侯玉成在南岭山胡作非为,老夫今日摆这个台子,专程就是为了教训教训他,等他来了再说……来了再说。”

任峰的话,让三人脸上都升起了一丝笑容,铁步东更是上前谄媚道道:“有任大人此等深明大义的县尊,是我昭阳百姓之福!”

谭刚紧跟其后,笑道:“有县尊出面,岂容侯氏在我昭阳张狂。”

唯独高老大没有搭腔,只是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三人将任峰迎到圆桌坐下,尔后又闲谈了几句,接下来就静等侯玉霄出现。

只是一直等到了午时末,都没看到侯玉霄出现,四人的脸色都越来越不对劲。

尤其是任峰,刚刚还老神自在的表情,变得愈发阴沉起来。

今日是他做东邀请侯玉霄,约定的时间是午时到,眼下午时都过去了,侯玉霄还不到,这明显是在打他这个义父的脸啊!

铁步东三人看到任峰的脸色变化,脑海里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心下都有些幸灾乐祸了起来。

“侯氏家主到!”

就在任峰脸色一片铁青,准备站起身发火之际,门口小厮的声音响起,众人顿时全都转头看向门外,俱都瞳孔微微一缩。

一支统一身着黑衣劲装,约摸有三十来人的队伍,以侯非为首,正缓缓从门外走来,他们身上血气浓郁,竟都是不低于开身五重的武者。

在昭阳县开身十重就已经是天花板了,四大势力中开身五重以上的武者,就能称的上一句高端战力了,别说铁步东三家,就是县衙里,顶多也就二十个不到。

而单侯氏一族,就拿得出来三十个,还别说为首的侯非有开身八重的修为,这放在三家中的任何一家,都是能独挡一面的高手了。

“侯家这两年实力增长的太快了,必须要阻止他们。”

铁步东、谭刚、高成,甚至是县尊任峰,四人心中都不约而同的冒出了这个念头。

看到一袭青衣的侯玉霄,神色淡然的缓缓朝着圆桌走来,铁步东神色一闪,故作笑脸上前道:“侯老大未时才到,姗姗来迟啊,快请坐……快请坐!”

这话显然是在故意在任峰面前提侯玉霄迟到的事,果不其然,任峰本来就铁青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起来。

“我有早到的习惯吗?”

只是,谁也没想到,侯玉霄一声冷冷的回应,非但没给铁步东面子,他竟连任峰的面子都不留了,直接越过他坐上了桌子,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这话一出,顿时让所有人一愣。

任峰那可是侯玉霄的义父啊,虽说人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早年间侯通跟任峰的一场交易,可退一万步说,任峰还是昭阳县目前唯一的罡气境高手啊!

侯玉霄这也太嚣张了吧……

这是什么路子?

任峰眉头猛跳,心中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而注意到这一幕的铁步东三人,心中狂喜不止,无比期待的看着任峰,巴不得他出手宰了侯玉霄。

只是没想到,任峰气的抖了两下之后,居然硬是把怒火给收回去了。

不但如此,他脸上甚至还挤出了一个笑容,才从圆桌上站起来,开口了。

“既然玉霄也到了,老夫我也就不卖关子了,今日邀诸位到此,是为了解决此前南岭山上侯家老二跟铁屠城之间的事!

虽说铁屠城的确是先瞪了侯玉成一眼,有错在先,但侯玉成杀了飞鹰门三十口人,也实在是有些不对……”

铁步东三人还在为任峰能抑制住怒火惊讶,听到任峰这番和稀泥的话,明显跟他刚才的表态不同,顿时脸色一变,刚想出声打断任峰,却没想到,有人比他们还先发出声音了。

“我家老二杀人,确实有些不对!”

任峰一愣,还以为侯玉霄是认怂了,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喜色,其余三人也都如此,可接下来侯玉霄的一番话,让他们脸色瞬间就僵住了。

“但是……你们也知道他叫侯老二,他出来做事,顶的是我侯家,是我侯老大的招牌!

谁敢瞪他,那就是不给我侯氏的面子,不给我侯老大的面子,昭阳县这一亩三分地,谁敢不给我侯老大的面子,你敢吗?你敢吗……”

侯玉霄霸道蛮横的声音,响彻在圣心居里,四周全都鸦雀无声,尤其是他说完最后那句话后,还转头连问铁步东和谭刚两人,那一身霸道的气息配合凌厉的语气,透出的强势,竟真的就镇住了两人。

两人感受着侯玉霄那开身十重巅峰气息,心中微微一颤,还没来得及回应,却看到侯玉霄这时,把头转向了县尊任峰。

“你老糊涂了?敢学人出来摆台子,你算老几啊?别以为你早年教过我两招,就可以在我面前胡说八道,谁的话不中听,我一样不给面子!

你老了,一百多岁的人了,老老实实坐着你县尊的位子,捞点钱比什么不强,被人恭维几句就乐得找不到北了,出来给人站台之前,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别站台不成,把自己的棺材老本都给砸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