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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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纱罗妲立马拉开了客房的门，迅速小跑进去。

然而，门佐海老藏却像是被粘在了原地般，垂着头、咬着牙、握着拳头，但仍旧暂时失去了前进的力量……

直到屋内又陡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呼喊声后，他才忙拔腿进去，就看到蝎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般，一边紧紧地靠在了纱罗妲的怀里，并死死地抱着她；一边睁大着绾眸，流着眼泪，嘴里慌张道：“血……夷蝎外公浑身……都是血……”

“不怕啦，乖。”纱罗妲轻抚着蝎的红色卷发，然后看了眼立在不远处、且神色异常惊愕的海老藏，不禁轻皱起了酒红色的纤长蛾眉，说道：“海老藏外公，麻烦您给小蝎倒杯热水，我暂时脱不开身。”

“啊……”海老藏终于回过了神，点头答应道。当他若逃跑般意图离开时，忽地，它被一个很随意地跌落在地板上的“小喝食”面具吸引了注意力。于是，他上前将其捡起，猛地感觉——这张面具上的诡异表情，的确在夜晚有些瘆人！

“小蝎，别怕，估计你是被这个面具吓得做噩梦了。”海老藏心里有了些眉目，便暗中松了口气，又看向了神情依然惶恐的蝎，柔声道：“原本类似‘小喝食’等设计得比较可怖的传统面具，目的就是为了驱鬼、镇邪等，自然意味着不祥。所以，你爸爸和你妈妈才不肯买给你，以后可要听话。”

纱罗妲立即深深地看了眼海老藏，而后不由自主地搂紧了还有些发抖的蝎，温言道：“抱歉，蝎。”

蝎咽了咽口水，又用小手抓紧了纱罗妲的粉色衣袖，还将上面的白色云彩都扭得不成样子，并睁目喃喃道：“不，罗砂说过，‘小喝食’……还能招来亲人的魂魄。”

别说陡然就险些站不稳的门佐海老藏了，就连原本还算冷静的纱罗妲，也因惊讶而轻晃了一下其瘦小的身子，并用莹白的贝齿咬住了她那略施血色的樱唇。

海老藏一发现此事又和那个令他反感的女人有关，心中就渐生一种无名业火，便忙把那个面具扔在了一旁，然后上前蹲下了身子，用粗大的双手按着蝎的肩膀，凝眸说道：“小蝎，别听绿罗的儿子胡说！”

“还有……蝴蝶！”然而，蝎接下来的言语则更加令人心生寒意。只见他边说边看向了脸色骤变的纱罗妲，声音颤抖道：“我在梦里，还看到夷蝎外公浑身是血……又被一群米色的蝴蝶在树林里追赶，就和你平时剪的一模一……”

“胡扯！！！”未等蝎完全说完时，海老藏就直接站起来，大声反驳道。只见他面色铁青，身体也似乎被气得发颤，还大口大口地吸着气，高声呵斥道：“门佐蝎！你怎么能这样诅咒你的亲外公！”

“外公，小蝎只是做了噩梦，因为一时被吓坏了，才口不择言，您别生气。”纱罗妲忙劝解道。

蝎显然被刚才海老藏那一副疾言厉色的凶恶样子，吓得不敢再说话了。便只好委屈地流着眼泪，小声哭泣道：“我想回家……”

纱罗妲也不知自己此时该如何安慰他，便一脸心疼地抱着他。只见她像是哄孩子一样，一边帮他擦眼泪，一边不停地温声宽慰道：“乖……”蝎也不再说话，转而继续紧抱着她，并埋头呜咽着。

“纱罗妲，今夜就拜托你在客房照顾蝎了，我去给他倒杯热水。”海老藏叹了口气，然后拿着那个面具，离开了客房。

……

直到将近天明时，蝎才被纱罗妲哄得入睡。然后，恍若心照不宣般，纱罗妲直接来到了海老藏的房间。果然看见那个老人也同样一夜未睡，正盘坐在地上。此时，其房间的窗帘倒是拉上了，看起来还和黑夜无异。而在他的旁边，还端正地摆放着那张被认为是引起蝎做噩梦的面具……

海老藏看向一脸平静的纱罗妲，启唇问道：“他睡着了？”

纱罗妲颔首道：“嗯。”

“辛苦你了，坐下吧。”

“谢谢外公。”

“是外公谢谢你。”

终于，海老藏将那只铁盒子，摆放在了坐在自己正对面的纱罗妲的面前，说道：“我知道，你昨天就看见了它。但你很聪明听话，积极配合外公，没有对蝎说透。”

“外公，我只是觉得，人家不愿让我知道的事情，就没有必要再去刻意探究了。”纱罗妲淡然道。

海老藏点头说道：“这是你的优点，真的很讨人喜欢。”

“谢谢外公夸奖。”纱罗妲礼貌道。

海老藏很惊叹她的沉静和淡漠，不由得哼笑道：“呵，你真是性情淡泊啊，都不问问这个盒子的事情吗？”

“既然外公都拿出来了，那就自然会和我说的。”纱罗妲淡淡道。

海老藏先是顿了顿，然后蹙眉郑重道：“好吧，我承认……他的噩梦的确不假！因为小蝎的外公——北山夷蝎，确实去世了。”

但纱罗妲的反应倒不是很激烈，只是微微睁目，待缓了缓，才轻声道：“和蝎所描述的梦境……一样吗？”

“如果说得玄乎一些，或许……是小蝎梦到了夷蝎临死前的情形。”只见海老藏微眯蓝眸，连连哀声道：“当夷蝎的遗体在‘沙漠深处’被发现时，他的身上……的确有米色蝴蝶的残骸。”

“血呢？”望着瞬间就一脸震惊的海老藏，纱罗妲忙问道：“关于米色蝴蝶，绿罗姑姑曾和我说过，那不光是一种不祥之物……还有毒！如果夷蝎爷爷是中毒而死，那也不会像蝎所描述的那样，像是受了外伤般浑身是血，被毒蝴蝶在树林里追着跑。”

接着，她垂目思考道：“……蝎刚才因为太过慌张，所以并未说清楚。若真如此，或许夷蝎爷爷的死另有隐情。”

“纱罗妲，别……别说了！”海老藏重重地锤了下他自己的大腿，痛心疾首道：“你真的很聪明懂事，所以外公才愿意告诉你真相。但是，请你不要再深究此事了！更不要把你的想法、把我对你说的话，都告诉小蝎！！！”

“我知道。”纱罗妲轻轻地点了点头，淡声道：“从昨天千代奶奶开始‘惩罚’蝎时，我就预感到不对劲了。”

“纱罗妲，太过聪明懂事，既是你的福气，也是你的不幸啊……”海老藏摇摇头，然后打开了那个铁盒子。里面仍然是那个死去多时的米色蝴蝶，且干枯得仿佛纸片般。只见他定定地凝望着这个毫无生气的死物，开口道：“在千代姐姐走后，你的那位姑姑，就派人把这玩意儿交给了我。”

这一次，纱罗妲却险些瘫倒了！只见她睁大着已然被泪水充斥着的蓝眸，死死地注视着那个自己只在传闻中见过的、且和自己算是“同病相怜”的东西，忍不住凄声哽咽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夷蝎的陈尸地点是‘沙漠深处’，并非是小蝎说的树林；而且，当他被发现时……身上也毫无血迹！”海老藏缓缓道：“而昨夜，千代姐姐就和我说了此事。且经过她的尸检，确定真正导致夷蝎死亡的，并非是那种蝴蝶，而是失血过多。但令人惊讶的是，他的尸体竟然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外伤。”

“既然由千代奶奶亲自操持，那砂隐的官方解释，也必然不会如此玄乎。”纱罗妲垂首轻声道：“原本死于‘沙漠深处’，就够人心惶惶的了。所以，若换做是沙漠中最基本的类似因迷路而致使的弹尽粮绝的死亡，便可平复人心。”

海老藏怔怔地注视着这个尚不满八岁的小女孩，他真的很难相信她在这个本该单纯懵懂的年纪，竟练就了这般惊人的心计和聪慧！为此，他不免百感交集，便轻叹道：“纱罗妲，你把外公想说的，都差不多说完了。”

纱罗妲却抬眼看向了面色伤感的海老藏，幽幽道：“不，其实外公还觉得，故意将铁盒子给您送来的绿罗姑姑，很可能就是杀害了夷蝎爷爷的凶手吧？”

“哼，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海老藏不禁抿了抿唇，然后别过脸，说道：“其实，她让人把盒子交给我的时候，并没有提到北山夷蝎的死亡，但我之前经过……经过你风岚舅舅的讲述，已经大致知道了些细节。而她此举，却是让人给我捎来一句话。”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明显有些紧张的纱罗妲，渐渐地回想起那个留着茶色短发，且和纱罗妲差不多大的男孩的温润言语——

“海老藏大人安好，绿罗姬尊让晚辈前来叨扰，是为了让我转达一些……很重要的话语。”海老藏依然记得，那男孩和蝎一样，都属于眉清目秀、相貌阴柔的类型。可更令他惊讶的是，他小小年纪就身手不凡，竟然能躲过他的察觉，无声无息地来到了自家的客厅，让他霎时就汗毛直竖！

但与蝎略微顽皮、直爽的性格相比，那男孩倒显得沉稳些，就同他面带的友善笑容、就同他极其温和如水的声音：“绿罗姬尊身为土生土长、血统纯正的漩涡族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次砂隐孩子们的病疫，的确源自这种涡之国的米色蝴蝶。所以，她想提醒您……要务必保护好纱罗妲姬尊。可别让那个意欲赶尽杀绝的男人，去借此陷害她，免得她……走了分福师父的后路。”

事实上，打从那一刻开始，海老藏就骤然明白，由米色蝴蝶所引起的这两起恶性…事件，矛头显然都对准了漩涡绿罗和纱罗妲。因此，他并不像纱罗妲所推断的那样，将夷蝎的死亡归咎于绿罗。特别是在与姐姐千代共同商议后，他也明白了真正的幕后黑手。

……

“那个信使告诉外公，这是你的那位绿罗姑姑专门派人从她的家乡，带来的你一直都想亲眼一见的米色蝴蝶。”海老藏和言道，甚至露出了一抹极其温柔的微笑，却让纱罗妲立马流下了眼泪。

“抱歉，海老藏外公，只有这一点……我绝不会相信！”忽然，纱罗妲猛地站起来，刚好与依旧盘坐着的海老藏能达到平视的角度。

只见小女孩抹了抹眼泪，又使其酒红色的细长小眉毛，弯成了月牙般的优美形状，并含泪微笑道：“我知道，姑姑的家乡，是一个人人都爱画眉的地方。然而，我能感觉到，那早已是姑姑这辈子都无法触及的地方！更是一个不该用阴谋和谎言来亵渎的圣地！”

言毕，纱罗妲挺直后背，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开了房间，只剩下了愣在原地、神色错愕的海老藏……

他无比真切地明白，这是头一次，这个原本性情温婉的孩子，对他进行如此强烈的反驳和……嘲讽！很显然，她的那双远比自己要更加磊落澄澈的蔚蓝眼睛，能轻而易举地看透他一时兴起的恶毒想法。

……

良久，他才缓缓起身，步行至窗帘处，待犹豫了一下，才拉开了些许……却乍然被那种明耀到刺眼的光芒，抨击得双目剧痛！接着，他像是逃避般急速拉上了窗帘，任由自己身陷于自己房间内的这种被自己故意营造的“夜白”。

呵，也就在这一刻起，门佐海老藏极度鄙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