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不寒而栗的笑

第309章《不寒而栗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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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她们活着回到浅草寺了!”

1月6日,又是大纳言漩涡尚火急火燎地赶到皇居弘徽殿,向三日来装作不知情的雪姬带来这则惊天消息。

雪姬正逗弄金丝笼子中的五彩.金.刚鹦鹉,涂着暗红色的指端穿进空隙,轻触那只永远都长不大的鹦鹉向下弯曲的喙的尖头:“有意思,大难不死才算有用且值得活着的人。”

漩涡胡芮睁圆双目,既震惊那两个基本无可能生还的女子不仅奇迹般活下来,又“羊入虎口”返回浅草寺;也惊讶雪姬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仿佛一切皆在她预料之中……

“既然如此,哀家今晚去看看她们,也好安慰问候。”雪姬将手从笼中伸出,目光仍落在那只毫无自由且美丽可爱的小宠物上。

笼中鸟,鹦鹉是,仁玉不也是?胡芮摇摇头,暗中感慨道。

当夜,雪姬只身一人,秘密进入浅草寺仁玉的禅房后就大门紧闭,避开胡芮、漩涡尚及带来的若干忍者。

没人知道期间她对仁玉说了什么,只提前告知他们,待她出来后若面无笑意,那些忍者就第一时间冲进去诛杀朱雀宫仁玉姬尊与漩涡萱。

于是,在寒风瑟瑟的室外等候的胡芮,彷徨的心既被外界寒意冻得、又为内在焦灼烤得上下窜跳,如冰火两重天里来回切换,折磨得她苦不堪言!

她双手发冷,合十举目望向一点儿星子都寻不见的夜,苦苦祈祷过会儿一定得看见雪姬的笑容!甭管主子笑靥如花、诡异冷笑或狰狞寒笑……她都不敢想象才捡回命的仁玉及萱再遭毒手……

门开了。

老旧缺少修缮的木门在溘然推开间,破出格外刺耳的声响,于四处空荡荡的院落里飞撞着,直击胡芮登时跳到嗓子眼的心,漏了好几拍。

“她笑了!”

第一个发出声的,是比胡芮的表现要稳重不少的漩涡尚。

他与其说是因立在门口的雪姬脸上,那抹胡芮自己并未看清的笑背后,决定仁玉的生路喜出望外;不如说是他本身就喜欢雪姬的笑,长臂潇洒挥下,示意那些早把利器举到手发麻的忍者快速撤回,同时赶到雪姬面前,像飞蛾扑到此时漆夜中最明亮、最温暖的光源。

胡芮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舒口气之际,定睛看向禅房门口——

这处禅房是浅草寺最下等的地方,却已为仁玉、萱遮风避雨了两年多。

位置偏僻不说,周际更荒芜凄冷。破烂的屋檐、脱砖的瓦片、掉漆的墙壁……似乎刮来龙卷风就灰飞烟灭,下场暴雪就彻底掩埋。

连房内较显眼的烛光,都无法撑起一片能让人在黑夜中安心栖息的小天地。昏黄、暗沉、微弱到像燃尽柴草的熔炉,一丝生息都感受不到……

不,也有活人的气息。

那便是挡在禅房前方的雪姬与尚,明明是两个皆纤瘦颀长的人儿,却筛得身后的光更步履维艰,奄奄一息。

只见四十出头但形貌胜似二十岁少女的雪姬,乃至刚满三十岁的漩涡尚,二者人美如画,含笑对视,与他们都不屑一顾的背后禅房在两个世界。

或者说,此刻他们眼里只有彼此,宛如数年前漩涡纷雨和玉女宫艳书姬尊定情时,他们也是那样含情脉脉地相对不语……

尚,纷雨和艳书的独子;雪姬,纷雨的舅母,被玉女宫浴才天皇及胡芮认为的艳书“再世”。

那现在,该是历史的轮回与重现?良久,胡芮为这俊男美女的一幕看得失神,不禁开始“认可”他们……

“走吧,尚。”忽地,雪姬主动牵起尚的手,称呼也莫名地变了。很自然地拉着他越过一干人等,打头远去。

“不……不会吧……”胡芮当场呆住,其他人毫无反应,马上随那二人离去,最后留下胡芮一人胶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明,呆滞许久的胡芮却感觉后背似有一柄长剑刺在身上!忙转身,正好撞见大门虚掩的禅房内,门隙像牢笼的疏缝,圈闭着正面对雪姬曾伫立方向的仁玉,怀里还抱着那个埋头哭泣的萱,青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

下一秒,她笑了。

那笑比胡芮先前尚未看清的雪姬的笑要分明、清晰……更刺眼!恍若地狱之花燃血出最夺目至盲的烈红色!

被吓得面如土色的胡芮像落单的小鹿,面对笼中虎视眈眈的猛兽,拔开被灌了铅的双腿开跑。

她若被狼追似的拼命拼劲,可即使跑得再快再远,背后那把锋利的长剑、那条刺目的红溪,长了腿般对她穷追不舍……

之后,仁玉返回皇居,并被玉女宫雪姬太后赐婚,不日归嫁至南部朱雀宫一脉广济城的首领朱雀宫依茶亲王为王妃,期间还有段“小插曲”,隐约传出青龙宫庆元亲王意欲抢亲的小道消息,一时闹出些“小骚乱”。

雪姬稳如泰山,未做声张,既不承认也不否决,只叫仁玉的孪生姐姐玉女宫仁华皇后亲自送妹出嫁。

果然,仁华貌似贵为“福星”的预言确实应验。

据说庆元后来途中的确抢亲,但似因仁华在送亲队伍里不战而退,最终仁玉顺利嫁给依茶,九个月后诞下一女,朱雀宫绿罗姬尊。

“算算日子,该不会是池雪的种吧。”得知消息后,雪姬抱着满两岁的宇助,轻然脱口这句霎时惊得胡芮浑身血液被冻住的言语。

“胡扯!池雪绝不会做那种事!”像母亲维护孩子,胡芮一个激灵站起厉声反驳,不想吓到宇助,但仅朝祖母怀里缩了缩,一声都没哭。

“宇助真勇敢!比你祖父和父皇强多了,不愧是我的好孙儿,隔代遗传我了!”宇助不同于一般小孩子的镇定反应,让雪姬没顾上计较胡芮的无礼顶撞。吻了他雪白的小脸一口,亲和的样子巴不得把这个小乖乖吃了。

小宇助被祖母亲吻,立刻笑开花,挥舞小爪子伸向雪姬。祖孙二人其乐融融,显得刚冒冒失失的胡芮像无人搭理局促尴尬。

胡芮被他们的无视臊得面红耳赤,正想讪讪开口,雪姬抱着宇助自顾自地离开,嘴里笑呵呵:“乖,祖母带你看鸟鸟!”

“鸟鸟!鸟鸟!”正牙牙学语的宇助,一听看小动物立马兴奋起来。

小男孩奶声奶气的样子像极了胡芮记忆中,宇助之父元朔小时候也是“鸟鸟”地叫着,不过雪姬对他严格不少,多次纠正:“乖,是鹦——鹉。”

所以,已为祖母的雪姬本该宽容仁慈不少啊。

可为何提及宇助的小姨……是朱雀宫仁玉王妃时,她就那么容不得她?只因为叛逃多年的末代巫女,白虎宫百筠姬尊那则关于仁玉是“灾星”的预言?

这让胡芮悲哀地意识到自己当年的无心劝解,或许真让雪姬同“克死”玉女宫纹森天皇的仁玉较上劲儿,以致本就个性偏激刚烈的她不论何时,都不会放过她所认定的“害死”纹森的仇人——仁玉。

不料还未等雪姬出手,两年后的七月二十九日,满共二百余人口的南部朱雀宫一脉在广济城一夜之间惨遭割喉,满族灭门。

直到五天后,受元朔天皇派遣出使广济城的燕庄,即宇智波斑与零无宫夕颜姬尊之子,那个现已封为将军的与元朔同岁的男子才发现惨案,以及唯一的幸存者,还不到两岁的朱雀宫绿罗姬尊,一出生就被雪姬认为是漩涡池雪“之女”的小女孩……

“最近绿罗姬尊被接到皇居,由元朔天皇和仁华皇后抚养。”浅草寺内,胡芮看着正拨动紫檀佛珠,闭眼默念经文的池雪:“雪姬太后还把曾伺候过零无宫水户姬尊及夕颜姬尊的婢女,漩涡云葵分派给绿罗,好方便照顾她。”

一听到沦为遗孤的绿罗,胡芮清楚地看见池雪原在流利拨珠的素手停了几秒,随后继续之前的动作。

他稀微的异常像玻璃内在裂出的细纹,虽瞧着没什么大碍,但实实在在地埋下日后从内里破裂至外的隐患。

这潜伏的危机使把池雪同漩涡尚一样,当做自己孩子看待的胡芮,忍不住颤抖声音:“池雪,告诉嬷嬷,年初那夜你没有参与,对……对吧?”

“汝母罪根深结,非汝一人力所奈何。汝虽孝顺,声动天地、天神地祇、邪魔外道、道士四天王神,亦不能奈何。当须十方众僧威神之力乃得解脱。吾今当说救济之法,令一切难皆离忧苦……”

池雪恍若未闻,只渐渐出声,熟练背诵出这则《佛说盂兰盆经》,平润的字句听不出什么情绪。

对佛道并不了解的胡芮,只知道这则经文讲述佛陀的大弟子目连,因不忍其母堕如“饿鬼道1”受倒悬之苦,便问法于佛求救。佛示意他在七月十五日众僧自恣之日,用百味饭食五果等供养十方佛僧,可令其母脱离苦难……

传说归传说,当下才是胡芮的关注所在。她被非但不理自己,还举止怪异的池雪惊到,上前夺走他的佛珠:“别念了!告诉嬷嬷实话!”

“对仁玉姬尊犯下的滔天罪过,就和六年前我趁玉女宫艳书姬尊的忌日,作为浅草寺的僧人进入尚大哥府上做法事时,趁机盗走他刚出世的儿子,好当做为惨死的母亲报复全世界是一个道理,都是我复仇计划的一部分……”终于,池雪睁眼看向早已满脸泪水的胡芮,不由得蹙眉,伸手擦拭。

“什么?!小尚的儿子竟是你偷走的?!”胡芮大吃一惊,向后倒退。

伊人眼眶中的热泪乍然崩落后,洗净的眼前映入这位才十六岁少年的秀丽面庞,还是那么温和明朗,让人完全联想不到丝毫邪恶。

池雪幽然勾唇:“对,那是比我大十四岁的异母兄长的儿子,我的……侄儿。”

他玩味地道出这个对晚辈的称呼,淡淡道:“假使当时被丢到荒郊野外后,那孩子没让野狗咬死或被狼吃了,而是为某些多管闲事的好心人收养,如今……也该六岁多了吧。”

说罢,他笑了,俨然一个活脱脱的蛇蝎美人儿……

少年黑沉沉的墨眸泛着锋锐到足以割破夜幕的精光,像黑暗中飞行的孤鹰敏锐地察觉到匍匐于草丛里胆战心惊的弱小猎物。

【注释】

1饿鬼道:佛教六道轮回中的一道众生,又作“饿鬼趣”。按鬼类中有夜叉、罗刹等具大威力者,故新译单称“鬼”,不加“饿”字。然旧译之经论则多称“饿鬼”,盖鬼类中以饿鬼最多之故。据大乘义章卷八末载“所谓饿鬼者,常饥虚,故谓之饿;恐怯多畏,故谓之鬼。此鬼类羸弱丑恶,见者皆生畏惧,穷年卒岁不遇饮食,或居海底,或近山林,乐少苦多而寿长劫远。以昔时贪嫉,欺诳于人,由此因缘,故堕‘饿鬼道’。”佛教中著名的布施方法“施食”,对象即是饿鬼道众生,盂兰盆会也和饿鬼道众生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