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不想吃药的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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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座传统的日式小屋内，目前就只有两个人。

此时已是清晨，但厚重的窗帘仍未被拉开。只见室内依旧点燃了好几根用以照明的白色蜡烛，且照得整个屋子都很明亮、温暖……

透过那溶溶的暖色烛光，可以隐约看见两人——一个跪坐在木质地板上的大人，以及一个躺在地铺上的孩子。

“罗砂少爷，该吃药了。”

“谢谢，勘六叔叔……”

“啊啦，少爷终于不像以前那般怕我了啊。”名叫“勘六”的男子温和地笑了笑，声音却异常沙哑低沉，恍若鬼魅，还有一种浑厚的奇异感觉……

此时的他，只露了一个高高大大的壮硕背影，且晕染着幽暗与明亮相互交织的混杂色彩，却也强有力地遮住了所有能照射在孩子身上的室内烛光。

所以，透过他高大的背影，能大概推断出——接下来，勘六似乎是做了一个用勺子从药碗里舀汤水的动作。因为他双臂的轻微摆动，因为一股正向上飘起的缕缕青烟，因为一阵似是瓷器击撞所发出的清脆声音，因为……最后的，似是用嘴唇对着药汁吹气用以降温，而发出的“风声”。

但男孩并未作声，仅发出了一声似是反感的嘤…咛。

勘六却不为所动，而是将冒着稀微热气的汤匙，轻轻地抵在了孩子单薄的唇前，温和道：“话说……当得知青罗大人竟安排我来照顾您时，我还暗自担心，您会因为我过于丑陋可怕的容貌，而像以前那般抗拒我呢。”

此时，由于他正稍稍俯身，才使被他阻断多时的烛光，终于能柔和地披在了那孩子的身上，也顺带照亮了他的容颜——

这是一张深陷昏暗却仍白净可爱的小脸！

俊朗的五官远比烛光夺目，深邃澄亮的黑眸，仿佛能穿透那个沉重的黑影，从而捕捉到室内，甚至是室外的无限光明！但此时此刻，这张白纸般的容颜上……居然没有写下任何表情，更不用说反应了。

然而，勘六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喂药动作。只见暗色的药汁，正分毫不差地躺在汤匙里；而汤匙，亦正平平稳稳地触碰着孩子因生病而略显暗淡的嘴唇，还几不可见地印出了一个留于唇瓣肌肤上的浅浅痕迹；浅得就像勘六现今的动作，所传递的明确讯息：喝了它。

……

也不知这种无声的“对弈”，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

忽地，面色“空白”良久的罗砂，慢慢地张开了自己干涩无光的嘴唇，似是淡然地接受了即将到来的命运。然而，当温热的药汁，正式侵入他小小的口腔时，他不由得皱着清俊的眉头，接着——将整个眉目都痛苦地拧起！同时，也一鼓作气般地，将勺子中的那些发黑的药物一饮而尽。

“哈哈，少爷真乖哦。”勘六赞许道。而后，他继续同样的动作，喑哑的声音还携着明显的期待：“不愧是在明年3月29日，就要成为年满7岁的小男子汉了。”在说起日期时，勘六的语调微微调高，似有些玩味。

“我能不能……不喝了？”罗砂开口问道。稚嫩青涩的语气中，透露着显而易见的哀求；还剥去了他方才面颊上的苍茫沉静，只剩下了真实的恐慌和惧怕。就宛如他寂静多时的墨眸中，正鲜有地泛着一层颤动的涟涟莹光……

“唉，少爷，叔叔只是夸了你几句，怎么就把你……夸‘坏’了呢？”勘六无奈地叹气道。在罗砂正倾泻着强烈惧意的墨眸中，终于倒映出了勘六的真面目——

只见他的整个头部和面部，全然戴着一种“狐狸”样式的金属面具头盔！

除了那对隐匿于“狐狸眼睛”外形中的赤红色双目，及鼻子以下的部位外，皆被这头盔严严实实地覆盖。且唯一大面积暴露出来的，则是麦色的肌肤。但在外部肌肤与面具衔接得最近的地方，有类似“疤痕”的东西若隐若现。

“哼，我才不是什么男子汉呢，我要找……妈妈……”罗砂哽咽道，又抹了抹眼泪。然后，男孩将小脑袋立马扭到了一旁，还捎带露出了一头酒红色的长发，这是一般小男孩很少见的发式。

“放心，妈妈就要回来了哦。”勘六先是将药碗放在一旁，随后用麦色皮肤且粗大的右手，轻抚着罗砂略微汗湿的洁白嫩肤，温和道：“如果你不乖乖吃药，绿罗姬尊一定会不开心的。”

“叔叔！真的吗？！”罗砂闻言后，竟立马坐直了身子！

只见一头酒红色的长发，顺着他迅猛的动作，轻飘飘地披在了他瘦小的后背上。而在他的正面，那些酒红色的发丝于他白皙的面庞上……却有些黏。不仅湿漉漉地贴在了他清俊的小脸，他饱满的额头、他高挺的鼻梁、他酒红色的剑眉，乃至那对正绽放着兴奋光彩的墨眸……

“哎——先披上被子！”勘六一边摇头，一边忙把带有孩子体温的棉被，披在了罗砂的身子上。接着，他勾起唇角，轻快地拿起了一旁温热的药碗，对着一脸欣喜的罗砂，温声道：“是呀，鼓起勇气，喝完它！”

“好……”罗砂先是抿了抿唇，然后，他畏畏缩缩地看了眼勘六手中的药碗，又咽了咽唾沫，才坚定道：“我喝药！！！”

……

“不愧是勘六，你一来，罗砂这孩子就乖乖地吃药了呢。”忽地，一阵温和如水的声音，从门口流淌而入。

只见那里，正长身玉立着一位大约三十岁的年轻男子——

一头藏蓝色的短发，一对和罗砂同样的墨色眸子，一抹弧度温柔的笑容。此外，他更加苍白的皮肤，与其端正的五官相互叠加，使得一身月白色的和服，于他颀长消瘦的身子上，书写着一种谦谦君子般的温润如玉……

“青罗大人安好。”勘六微微欠身，礼貌地微笑道。

“爸爸？”罗砂向男子看去，又瞄了眼勘六，不禁嘟嘴嘀咕道：“您是不是担心我不听叔叔的话，也来监督我啊？”

青罗一边迈步向勘六和罗砂走去，一边说道：“哼，傻孩子，我来‘换班’。毕竟人家勘六叔叔都照顾你这么久了。”

“大人客气了，这是属下分内之事。”勘六笑了笑，以无比虔诚的姿态，将手中尚有余温的药碗，递给了已经盘坐在罗砂身边的青罗，恭恭敬敬道：“……当然了，勘六可不敢与青罗大人相比，毕竟大人与罗砂少爷可是亲生父子。那么接下来，还是让大人来喂少爷吧，属下就不打搅了。”

当说到“亲生父子”一词时，只见青罗白净的容颜上，竟闪过了转瞬一滞的微妙神情，并分明地落在了勘六那对正迸射着奇异之光的幽幽红眸中；还使青罗那种原本苍白的肤色，仿佛晕染上了勘六眼眸的红色……

一分钟，两分钟，或者……更久。

突然，青罗在轻微地点了点头后，才不急不慢地接过了勘六手中的那只不再那般温热的药碗。只见他月白色和服衣袖的色调，清冷淡雅，一如他此时略微丧失了些许体温的手掌。接着，他没有再去看一眼始终都面噙谦和笑意的勘六；且后者也很自然地叩首行礼，待后退了几步后，才轻手轻脚地缓步离去……

“咳……咳……”接着，罗砂因后背着凉而咳嗽了一声。而那阵孩童特有的稚嫩声音，分明地牵起了青罗心中的某根隐秘的柔软之弦。

尽管其很细很小，但足以划破他方才有些异样的面容，还驱动了他的下一步行动：使他忙将被遗忘的药碗，再次以遗忘的方式搁在了一旁。转而将罗砂搂在怀里，大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关切道：“孩子，不要紧吧？”

罗砂先是缓了缓，而后用乌黑色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青罗，小声问道：“爸爸，妈妈……她回来了吗？”

“嗯，应该……快了吧。”只见青罗藏蓝色的眉峰，蹙起了一个不太确定的褶皱，继而轻笑道：“怎么？我们砂瀑一族的继承人、砂隐未来的四代目风影，又开始吵着闹着要找妈妈了吗？”

“哦……”罗砂似乎有些脸红，还像树袋熊一样赖皮地挂在了青罗的身上，喃喃道：“我想妈妈了。”

“其实爸爸……也想她了呢。”青罗把儿子拥住，用其有一条“美人沟”的下巴，轻柔地抵在了小男孩身着祖母绿色睡袍的瘦小肩头上，温声道：“好了，先吃药。等把药吃了，妈妈兴许就回来了。”

“嗯！”罗砂一口答应道。然而，在看到父亲已然把药碗端到了他自己的眼前时，他还是迟疑了一下，随后，才闭着眼睛大口饮尽。

……

之后，青罗一手端着药碗，一手轻拍着因刚才喝药速度过快而有些轻微咳嗽的罗砂，自豪道：“罗砂真棒！不愧是……爸爸和妈妈的儿子。”

“咳……爸爸，为什么你和妈妈，就只生了我一个啊？”罗砂擦了擦自己小嘴上残存着的药汁，眨眼说道：“我和蝎都是独子，总觉得很孤单呢。”

“罗砂，你和风岚的儿子……是好朋友吗？”青罗眯了眯墨眸，轻声问道：“爸爸记得，你常提起那孩子呢。”

“对呀，虽然那家伙的性格很别扭，但我随和友善，倒能和他玩到一起哦。”只见罗砂有些得意道：“毕竟爸爸和赤炎爷爷一直都教导我，要与人为善、学会圆滑，懂得和各种性格的人打交道啦。”

“呵，小滑头，还挺机敏的嘛。”罗砂不禁轻拍了一下儿子留着酒红色长发的小脑瓜，又细细地打量着他俊秀的五官。直到他将鉴赏的视线，最终锁定在了孩子的那对与自己很相像的深邃墨眸时。忽然，他露出了一抹似是欣慰的笑容，嘴上轻喃道：“仔细一看，你更像妈妈。”

“爸爸，我和蝎也很像。而且很多同学都说，我们俩……就像兄弟一样哦！”罗砂睁大着闪亮的眼睛，对着面色骤变的青罗，笑嘻嘻道：“就我个人而言，我和他也很投缘啦！明明他很毒舌，但相处得真的很愉快！”

只听“咣当”一声，青罗手中早已被罗砂喝完其中药物的药碗，直接掉落在了一旁的木地板上。好在并未破碎，却还是将几滴暗黑色的药汁，不可避免地溅在了洁白的被褥上；像是无瑕的雪地被泥土污染般，无比刺目且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