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持扇的仁华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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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罗灵灵睁目，看向清眸中正浮着清亮莹光的仁华，猜到她此时已经因泪意而视野模糊，错把自己认成了早已过世十几年的生母，朱雀宫仁玉王妃。

鼻腔中蓦地充斥着一股酸气，绿罗心头一痛，似被密匝匝地荆棘刺中，拧起了稚嫩的眉头。

她的眉月也是酒红色的，眉头重若点漆，眉形天然，只需稍加修饰，淡画轻描，便和被精心修饰的仁华一样，是两弯细长的柳叶眉。

少女涌向仁华的清澈眼神，也被一层渐生的水汽糊住了。她咬了咬未施任何口脂的饱满嫣唇，唇角向一侧扬起，娇声道：“母后，是我呀。”

生母仁玉王妃和仁华皇后是双胞胎姐妹，仅眸色不同。绿罗每当思念在自己年幼时就撒手人寰的母亲，就会仔仔细细地盯着仁华看。

因为，仁华的样貌就是母亲的样貌。所以仁华对绿罗而言不只是姨母、养母，更是生母存于世间的一面可以接近、可以触碰的镜像！

仁华甫一听完少女对自己的称呼，惊奇地眨了眨眼，清眸中的泪水与她接下来故作轻松的言语同时流淌：“哦，是……我们的小绿罗啊。”

言语粘着她赤红口脂的馨甜香气，听着轻灵悦耳，芳香淡雅；几滴清泪自上蜿蜒至她的红唇处，让她启唇意欲继续平和谈笑时，忽地品尝到了一股淡淡的咸味。

“母后，这是您让云葵嬷嬷送来的礼服。您瞧，我穿上好看吗？”绿罗很有眼色，没有追问仁华可是把自己认成了生母，以免引得她们二者徒增伤感。

仁华迟滞了片刻，侧过头，纤手伸出，轻轻地擦了擦她犹沾着清露的桃花面庞，好让花颜褪去不该有的过多水汽，从而迎接崭新的阳光恩泽。

待敛神后，她才看向了浅笑盈盈的绿罗。

这一次，她看得很真切，不再把她与仁玉重合。

同样眉眼如画，唇红齿白……绿罗长得像妹妹仁玉，难道不像自己这个仁玉的孪生姐姐吗？

逐渐地，仁华从绿罗的身上不光看到了仁玉的影子，还有她自己的痕迹。若她有个女儿，大概就像绿罗这般晶莹剔透吧？

可是，她只有宇助一个孩子。这是涡之国的死规定，不光实施一夫一妻制的婚姻，还实行独生子女政策。除非是需要承袭爵位的皇室贵族，头一胎若不是男子，才能孕育下一个孩子。

这个规定既是为了防止人口过多增长，造成环境压力。也是为了公平起见，好让天皇、亲王、世子等爵位，不完全被某一人的后代的垄断。

就如仁华和仁玉，她们的生父本是朱雀宫的亲王，但过早离世，母亲殉情而亡。因此，朱雀宫的亲王之位就落到了同一脉的依茶世子的身上。不过，仁玉成年后又嫁给了依茶，也算是延续了她们父亲的荣耀。

若依茶和仁玉夫妇还健在，定会给绿罗添个弟弟。可惜，朱雀宫命途多舛，只剩下了绿罗一个无缘爵位的姬尊，朱雀宫最后的血脉。

脑中一轰，一个能复兴她们朱雀宫一脉荣光的想法悄然蕴生……

仁华温柔地望着面前随年岁增长而越发容貌妍丽，甚至胜过这个年纪的自己和妹妹的绿罗，澄澈的清眸中藏不住喜悦与慈爱，温声赞叹道：“好看，真好看！我们的小绿罗可是涡之国最美丽无双的小姬尊，穿什么都风华绝代、惊艳四座！”

“母后可别再夸我啦，比起母后的倾城风姿，我就相形见绌了。”绿罗红着脸吐了吐舌头，莲步蹬蹬上前，像取暖的小猫一样窝到了仁华怀里。

仁华轻盈展臂，环住了主动投怀的小猫咪。

猫在仁华馥郁柔软似一团云朵的怀中，绿罗闭眸，甜甜地笑着。

仁华就像一株颜色姝丽的依兰罗，她身上总有种淡淡的类似茉莉清香的依兰罗的特有香气……还有母亲的温馨味道！

她贪恋地嗅着，双臂恋恋不舍地拢住仁华纤细的腰肢，暗中赞叹这个美若绮霞的女人虽年近四十，仍体态优美，胜似少女。

这一副母女紧紧相依的天伦情景，让仁华再难掩她酝酿而出的两全想法。

伊人光洁白皙的手心，爱怜地抚摸着绿罗同样光洁柔顺，却被梳成高马尾的酒红色秀发。青玉雕成的指尖在酒红色的涓涓瀑布中缓慢逡巡，缕缕发丝在她葱指的迤逦中，款款流动……

她似水的柔美声音在泠泠的穿梭中，被磨得更加婉转，化作绕指柔：“孩子，你知道的，你穿的这身和服，就是你母亲仁玉在出阁前曾穿过的。我们姐妹虽出自朱雀宫，但自小就住在十全城的皇居……”

绿罗见这次是仁华主动对自己提及生母，也不再顾虑，忙竖起耳朵，青色的眼珠子咕溜地转向了上方。

“哈哈，你刚才的小模样和仁玉如出一辙呢。”仁华忍俊不禁，掩唇轻笑，叹了口气，眸中氤氲着怀念的浓浓晞光。

她边说边轻抚着绿罗身上的绛红色和服，仿佛那身承载着妹妹的记忆、以及妹妹体温的华美衣衫，在绿罗身上得了新生：“之后，我嫁给你父皇为皇后，你母亲嫁给了同一脉的首领，你父王依茶亲王。姐妹一别，自此相见再难！出嫁前，她把这身衣服留给我，我把我的白檀扇1赠给她，彼此当作念想。不料你作为她唯一的女儿，今日也能再次穿上了。但遗憾的是，还差了那把……”

蓦地，她想起了那把方才被她失手落下的桧扇，低头寻觅，捡起合住。小心地扶起了怀中的绿罗，像是捧起易碎的琉璃般轻柔。

她对正眨巴着充满了疑惑的青色大眼睛的少女，颔首笑道：“小绿罗，在今年的9月3日，你已经过了14岁的生日。但你是否明白，14岁对我们漩涡一族的女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绿罗下意识地瞄了眼仁华手中的那把被她有意捡起的精巧桧扇，可并未从扇中得出些什么思绪，只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道：“回禀母后，我们漩涡一族的女人年满14岁后，就能嫁人了，是……吧？”

呵，到底还是孩子！已过14岁的她没有因说起婚嫁之事，表现出任何羞赧，倒像是回答了一个学术性的问题般谨慎。

“那么，我们的小绿罗，在将来想嫁给怎样的人啊？”仁华见少女登时愣在原地，似是不明所以。

仁华摇摇头，把桧扇优雅地展开，在面前轻微地扇着。她发髻上的金色蝴蝶步摇明晃晃地闪着，让绿罗既欣羡，又眩目。

那是皇后在婚后盘发时，才可佩戴的金色蝴蝶步摇。其余贵族则是银色蝴蝶步摇，平民是更为素净的各类簪子。

只见步摇的流苏处是一只金色的蝴蝶，随着仁华头部的轻微转动，就像蝴蝶在萦绕着她翩然起舞，于室内都难显暗淡的步摇所反射的浅金色的光，是舞的影子，舞的霓裳……更点亮了绿罗对于那支精美步摇的无限向往。

或者说，蝴蝶步摇为仁华本就艳冠群芳的容颜，再度锦上添花；也可以认为，是仁华的绝世风采，才完美地衬出了这支步摇的明耀华光。

绿罗看得有些失神，待发觉失礼后，忙窘迫地把含羞的视线移开，又赫然撞到了扇面中绘着的一个和仁华神似的美人，看来……就是仁华自己吧！

那美人栩栩如生，惟妙惟肖，除了衣着是淡蓝色的振袖2和服，发式和自己一样是酒红色的高马尾外，她整个人的五官都疏朗清透，面盘如月，巧笑盼兮，与眼前仪态万方的仁华浑然一体……

凭服饰和发式，绿罗觉得扇中的美人应该是曾经少女时期的仁华；而如今的仁华，便是从扇中走出的美人，褪去了青涩稚气，雕琢成如今端美的皇后。

仁华注意到绿罗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自己手持的桧扇，纤手倏地一停，让少女瞬间回过了神，娇憨地看向她——

嘛，母后所说的14岁，和这把扇子有何关联呢？少女暗自揣测着。

仁华轻然地用桧扇遮住红唇，只见那抹过于绮丽的艳红，就算因此暂时藏匿在通体为浅色的桧扇后，也映着些朦胧的鲜亮印记，令少女不由自主地追逐着她的唇，期待她下一步的明示。

仁华在扇后启唇：“绿罗，这是宇助为我画在扇面上的肖像。他的本事倒大，连我看都不看，单凭想象和你父皇的描述，就画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我！”

“宇助哥哥真孝顺！定是把母后的样子刻在了心里，才能画得这么登峰造极，堪比……国手！”绿罗睁大了青目，眼里满是钦佩与羡慕。

从少女青翠的玉眸，到向上大幅度扬起的嫣唇，都抑制不住她内心的喜悦。又停了停，不好意思地笑道：“哎——不对不对！宇助哥哥书画双绝，本就是真正的国手！”

绿罗灵动的玉颜上，绣着一朵接一朵红彤彤的满天云彩，让仁华心中铁定了然，投向少女的眼神，也自然而然地多了几分潜伏的暧昧：“嘛，我的小绿罗，想要宇助把你画在桧扇上吗？”

她见少女骤然愕然哑言，又用纤手碰了下自己的那支金制蝴蝶步摇，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清脆响声，剔开了她最后言语上笼罩的一层薄冰：“……还有这支唯有皇后，才能佩戴的饰物。”

【注释】

1白檀扇：日本扇子，使用香木、白檀的木片制作而成的板扇，在木片上雕空镂刻花纹来进行装饰。通常是纳凉时使用的上品，轻摇薄扇，隐隐闻到一股清香，颇增一番情趣。

2振袖：振袖是日本和服的一种，根据袖子长度，分为大振袖、中振袖和小振袖，一般为未婚女子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