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押送前的一小时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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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罗妲，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文文静静，实则骨子里非常要强自尊的孩子，即使最终遭遇不幸，也会在遍体鳞伤时，尽可能保持自己衣冠整齐，哪怕连袋带……都被她模模糊糊地系反了。

可是，这些细枝末节背后所隐藏的残酷真相，着实令所有人都难以相像，更难以……接受！

海老藏重重地砸了下自己的大腿，他咬着牙，拼命抑制住喉咙里即将奔腾爆发出的撕心怆声。

即使他知道，自己此刻因情绪难以控制而险些发出的巨大声音，又或是外界发生的什么更大的声音，眼前的女孩也毫无察觉，只会在封印记忆的三天后，即12月26日，才正式苏醒。

好在，只要醒来，她就全然忘记了12月23日以前的所有事情，无论好坏，也包括她的名字。

因为那段血淋淋、惨兮兮的记忆，已经被他严实地封印，防止因外泄而再次把她推入无底的深渊，进而掐灭她终生在砂锢中继续艰辛生存的微光。

光？

呵，那孩子此生只怕再也见不到光，更不知光为何物了。

海老藏能想象得到，当她睁开那双遗传于自己的蓝眸时，第一眼看到的……必然是砂锢昏暗的牢笼及高高的天花板。

他也能想象得到，牢笼外必得坐着他自己。自己……起码要等着她醒来，好去告诉这孩子……她不是一个人，她是他的亲外公！

然后呢？万一她问起她的父母？还问起更多他实在是难以回答的事情呢？海老藏溘然一愣，抱着头，不知该如何面对。

对，尤其是她问起她的脸，自己又该怎么解释呢？海老藏痛苦地长叹了一声，泪水从他酸楚的蓝眸中滴滴零落。

“唉，我苦命的孩子啊。”他捂着嘴巴，小声哭泣着，尽可能不去吵醒这个只有在后天才能苏醒的女孩。

世事难料，祸福瞬息之间。

呵，他们祖孙明明在昨天都约定好了，待她苏醒重生后，他会亲自牵着她的小手，在这个荒寂空旷的院落中，栽一棵胡杨，种一株红柳。然后，请人开拓一个小鱼塘，养上几条美丽的锦鲤。

嗯，该是什么品种的锦鲤呢？那就……金樱锦鲤吧，想必纱罗妲会喜欢的。

因为她的母亲，绯樱，生前就最喜爱金樱锦鲤了。所以，自己这个宠坏了她的好好父亲，就特地给她买了一个玻璃小鱼缸，让她在房间里养着。

哈哈，更神奇的是，那丫头虽看着粗心大意、迷迷糊糊，但养起鱼来倒是得心应手！出乎他的预料，不仅没把那些无辜的小鱼苗早早地养死，还养得漂漂亮亮，健健康康的……

可惜，自己终究没能在她活着的时候，为她开拓一个小鱼塘啊，也许这样，她会更开心吧。

至于那些原本生龙活虎的小鱼儿们，也在失去了绯樱的照顾后，就离奇地一个接一个翻了白肚皮。

那时，身陷砂锢待产的绯樱，脆弱的生命随着她日渐隆起的腹部而悄然流逝。她似乎一心全都放在了即将出生的孩子的身上，从未主动向自己问起过那些今樱锦鲤的状况。

也许，将为人母的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他是这样想的，也不忍心告诉她鱼儿们已然相继死亡的残酷事实，怕她孕期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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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知道，小红，小白……它们，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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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刚分娩结束，耗尽全部元气，绚烂青葱的生命终将悲哀凋零时，她冲一旁泪流满面、紧握她双手的他，扯出了一抹苍白无力的凄美笑容，气若游丝地道出了这个事实：“……同样，我，也要死了。”

而今，她芳魂远去数年，湮灭于茫茫沙漠，没有坟墓，无迹可寻。

在弥留之际，她满怀希望地留下了眼前的这个她拼尽一生去誓死保护、倾尽所有的女儿，也无可奈何地遭遇不幸……小小年纪，就要开始“活死人”一样终生不见天日、不得自由的悲惨人生！

苍天！为何她们母女都这般红颜薄命？与幸福无缘？

身为父亲，他没能在女儿活着的时候，保护好她、引导她、陪伴她，没能为她开拓一个小鱼塘，让她的今樱锦鲤去自在遨游。

身为外祖父，他因无法轻易揭开的心结加之外界诸多因素，也没能让女儿的女儿自出生以来，过上一天开心的日子，还冠冕堂皇地以“为她好”“保护她”为由，对她冰冷相待、冷言冷语。

就连他作为补偿心态的关于胡杨、红柳、鱼塘的承诺，都注定化为悲哀的泡影，她看不到！一辈子都看不到了呀！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会尽他所能，还给她来自绯樱为她取得“佐良娜”的可爱的名字，好好地抚养她、照顾她、爱护她……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快乐的小公主！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

可惜，世上最没用的词语便是“如果”。

他们无计可施，只能勉力接受。

即使她被尘封了八岁前的种种记忆，自此获得华丽的新生。然而，他不能再陪着她慢慢长大，她也不能再看着自己慢慢变老。

一个日渐苍老、孤孤单单的外祖父，和他日益成长、孤苦伶仃的外孙女携手相伴，共享天伦，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太过分的小愿望吧？

可是，仅此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想着想着，海老藏越发心痛得呼吸困难，不由得掩着脸，默默地闷声啜泣，仿佛他这辈子的眼泪，都近乎在今夜全部流尽。

……

果然，今夜的押送任务也绝不会顺风顺水。

晚上十点半，当伊赫尹杰率领泽丰等六名伊赫亲信佣兵，以及门佐洛冉，扛着一台小型棺材，前往临近的门佐海老藏的宅邸接人，并与砂隐暗部按期回合时，途中，一个形容枯槁、蓬头垢面的女子，突如其来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当泽丰等人习惯性地上前做好攻势，意图保护尹杰时，尹杰忙制止了他们。

出于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他居然不顾他们的阻拦，径直上前，冲着那名像幽灵一样的神秘女子，先是定睛看了看，继而睁目失声道：“你是……米素？！”

一定是她！砂瀑一族的大小姐，砂瀑青罗的长姐，曾今的砂瀑米素，又因婚嫁而改名的金泰米素。

之后，她因丈夫金泰成岩被莫名其妙地冠以偷窃人柱力之罪而受到牵连，从而被她亲叔父三代目风影·砂瀑赤炎彻底驱逐出砂瀑一族！

尽管目前看来，她好像是受了什么强烈的刺激，又或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遭遇，这个人都瘦得皮包骨头，毫无生气，似是……行将就木，奄奄一息！

只见伊人骨瘦如柴，浑然撑不起那一身宽袍大袖的黑衣。

那一副颓靡无神的憔悴模样，更与她昔日的美貌风华截然不同。但尹杰依然能认出，她，就是砂瀑米素，是那个曾与自己也有过情史的金发女子！

当尹杰很震怒是何人把她害成这样，并怜惜她此时的可怜模样时，谁知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米素，竟没头没脑地直接来了一句：“我的女儿……还给我……”

女儿？

伊赫尹杰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就是很可能死亡的金泰蕊子了。

他知道，在蕊子这件事情上，他永远都对不住米素。

但一想起其中的四个侥幸逃生的贼人，称蕊子已经遭人控制，成了专门保护纱罗妲的杀人机器，致使他们不得不痛下杀手时，他暂时不追究他们的过火行为，只希望能早点儿解决了那个纱罗妲。

可无论如何，蕊子最终的确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先不说那个可恶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至少……他自己是直接凶手！

尹杰目露歉意，垂首低声道：“米素，是我不好。”

突然，米素向尹杰身后被泽丰等人扛着的小棺材疾步走去，嘴里若念咒般喃喃道：“我的女儿……还给我！”

“米素！”尹杰刚想拦住显然精神不太正常的她时，岂料洛冉像是登时意识到了什么，骤然大惊失色，忙上前拉着尹杰，强行带着他一同扑倒在距离米素较远的位置。

“你……你在干什么啊？！”稀里糊涂地被扑到于地的尹杰顷刻间满脸沙子，心中不禁大怒。

他一把大力推开洛冉，坐在沙地上，正想发怒时，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及乍然爆射于夜间的火光让他瞬间愣在原地。

同样满脸粘着黄沙的洛冉，神情肃穆，凝眸看向了那处完全吞噬了泽丰及米素等人的爆炸点，阴沉地一字一顿道：“她是……人肉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