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胸口的疤痕
第125章《洗不净的肮脏》
————————
门佐娴亚当然知道,自己分明是明知故问。
毕竟,她早就在凌晨听见了他的梦呓。听见了,他于梦中深情款款地唤出了那个樱发少女的名字——绯樱。
绯樱,全名门佐绯樱,她是门佐海老藏的独生女儿,门佐千代的侄女,门佐风岚的表妹……
自从与风岚正式交往后,她便和那个活泼的小姑娘结缘,并叫她:“绯樱酱”,好亲切地称呼这个比自己小了四岁的小妹妹。以至于后来,就连绯樱遗留于世的女儿,娴亚也习惯性地称呼她为“纱罗妲酱”。
的确,即便很难接受,但纱罗妲是导致绯樱早早离世的直接原因。
但娴亚则是在绯樱真正离世后,才逐渐察觉到这对在平日里经常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活宝表兄妹之间,居然还隐藏着这种不为世人所知的隐秘感情。
呵,藏得可真深啊,深到连向来心细如发的自己都未能及时看出,还傻傻地以为他们只有单纯的兄妹之情。
八年前,风岚因绯樱的不幸去世而深受打击,且还不得不亲自抛弃了她的遗体于砂隐的禁地——“沙漠深处”。
他和砂瀑青罗在抛尸完毕,悲壮地返回砂隐的当天,他就出人意料地骤然昏厥,随即大病一场……自此,向来很健康的他,不仅整个人都瘦了好多,连以往阳光开朗的性格也变得有些沉默了。
因此,那时的娴亚就能看出来,绯樱的死对风岚而言堪称剥肤之痛!如果他们二者仅仅是普通的表兄妹,又岂会如此反应剧烈呢?
所以,她也自然而然地发现了风岚背后深藏的对绯樱的强烈感情。不过,她从未刻意道破,只是装作浑然不知。
毕竟,绯樱已然芳魂离去,过去种种,注定烟消云散。她又何必再不识趣地揭人伤疤、自讨没趣呢?
那么,绯樱酱呢?
她真的不好说!也无法再去细细探究……
因为,当年所有的知情人都深知,绯樱若着了魔般痴痴地钟情于纱罗妲的生父,并为了那个男子存留于她腹中的一点点儿的血脉,居然无怨无悔地选择了在分娩当日,就得赴死的悲惨结局。
但娴亚总觉得,绯樱最终轰轰烈烈、义无反顾地爱上的那个亦是一头红发的男子,即那个与曾经留着长发的风岚君,在外表上有几分相像的美丽男子,真的不是她出于一种弥补的心理吗?
等等,红色的……长发?
哦,她想起来了!
在自己正式和风岚确定为恋人关系不久后,某天,他突然主动对自己说道:“娴亚,你一向心灵手巧,帮我剪了长发吧。”
她很意外他的“突发奇想”,便问他为什么。
他先是缄默了一会儿,又别过脸,支支吾吾道:“嗯,就是想换个形象罢了,也算新气象嘛。”
见他不愿再多说,她亦有眼色地不再追问。
随后,尽她所能,小心翼翼地亲手剪断了他自小就蓄长多年的红色长发,继而细细修整,力求眼前的帅气男友在自己一双巧手的悉心修饰下,依然风姿俊朗、气度不凡。
最后的结果也令他们二人都十分满意,毕竟底子好的人能驾驭得了任何发型。
望着眼前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短发的男友,与之前相比,更加刚毅英气后,娴亚不禁看得有些着迷……但比起这,她更自豪他的新形象是出自她手!
之后,当他们一同手拉着手见到了绯樱时,她就敏感地捕捉到小姑娘起先震惊得哑然失言的小巧蓉面,又于澄澈的蓝眸中一闪而过的一道失落流光时,模模糊糊地品味到了她蕴生于其心底深处的浓浓苦涩……
但很快,这个“乐天派”的小丫头就笑嘻嘻地眨眼说道:“哈哈哈,臭表哥也学会换个发型,臭美一下了吗?”
“哼,小胖妞,我就算剪了短发也没你胖哦。”
“喂——不许说我胖!!!”
……
接下来,就是这对孩子气的表兄妹之间,最为常态化的互损斗嘴了。
于是,娴亚也慢慢地忘记了刚才她发现的来自绯樱莹莹蓝眸中的似是而非的异样,只是含笑摇摇头,无奈地观望着他们二人吵得热火朝天、乐此不疲。
啊啦,感情可很好啊,她时常感慨道。
……
“我不记得了。”奈何,在十几年后,即今天12月24日的他,却也用了一个同样似是而非的言语,含糊地应付了她明知真实答案的故意提问。
这简短的回答就像一盆冷水,瞬间淋得她被寒意重重环绕,但于外在尽量克制,仅几不可见地抖了下身子。
“娴亚?”风岚还是感觉到了她方才的轻微发抖,当想关切询问时,伊人则立刻起身,坐在床沿。
她露出了一张线条优美、轮廓柔和的白净侧脸,可并未看他,只是淡声道:“快起来吧,而且,今天可不是什么该贪睡的日子。就在今晚11点,纱罗妲要被送进砂锢里了。”
所以,他才在昨夜梦到了她?是在向她表示歉意,自责他这个表哥未能保护好她留于世间的唯一的孩子吗?
然而,他那声情意绵绵的“绯樱”,乃至他那张刻满了幸福与沉沦的迷醉表情,当真是他们表兄妹在梦中简单地叙旧吗?
那颗本就彷徨、不安的心,随着她越发不能自已的各种遐想而隐隐下坠、渐渐滑堕……她倏地转身,彻底背对着他,开始迅速更衣。
呵,即使他们的儿子门佐蝎都已经年满七岁了,但她直到现在,都无法自然地在丈夫的面前换衣服。
近年来,她倒还稍微出息了些,仅需要背对着他即可。而在刚结婚时,她每天羞得都只能蒙在被子里进行,还常这蔫坏的家伙逗弄取笑。
不过这次,她虽如往常般背对着他,但中途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赧色,就像他浑然不存在一样淡漠。
“你又瘦了呢。”忽然,凝视着她一系列更衣动作的他,终于情不自禁地伸出大手,轻柔地触碰到她光洁裸露的美背上,却在下一秒,就被她灵巧地避开。
也就在那一刹,她的鹅黄色外衣完全遮住了她所有不该大面积外露的洁白肌肤,亦阻碍了她被他持续看透一切的途经。
“喂!这大清早的,你到底是怎么了?”风岚再怎么迟钝,都能感受到妻子愈发显眼的接连异常。
他由于气闷她的“无理取闹”,再加之纱罗妲今日无法逃避的凄楚遭遇,遂越来越心烦意躁,索性连其白色的薄薄睡衣也未曾整理,就马上坐直了身子。
在大幅度的起身动作间,只见他健美白皙的胸膛于洁净的衣衫中若隐若现,还有他胸前的那道多年来都阴魂不散的长长伤疤。
“我去准备早餐。”她不急不慢地扣好了最后一个扣子后,准备站起来。但在刚起身的那一秒,就被他蛮横霸道地拉住手臂,直接摔倒在他的怀中。
“你是……昨晚没睡好吗?”当他刚想没好气地质问她为何要莫名其妙地对自己不冷不热时,就立刻因撞上她精美绾眸下的显眼乌青,以及伊人那张写满了疲累和伤感的暗淡玉颜而心头一痛。
“我没事,只要风岚君睡得好就可以了。”她依然没有看他,漠然地垂落着孤寂的绾色眼神,有意躲避着他充满了疑问与担忧的炽热迫视。
“我……我昨晚是不是说了梦话,把你吵到了?”本就因那个罪恶的梦而心生内疚的风岚,又岂会忍心再粗声粗气地问她。
他转而小心地探出大手,试探性地意欲轻抚她略微苍白的粉面。
“没有。”她再次逃避躲闪,却正好于无意中对上了他胸前的那道伤疤。
一道长长的、为她而生,甚至害了他生命的伤疤,必将是一生一世的长久不散,因短暂的疼而烙在他的身上,更因长久的痛而烙在她的心上。
最终,她的眼眶还是不争气地湿润了,酥手轻柔地探进他的衣内,爱恋地摩挲着那道疤……
终于,情难自已的她,还是选择送上了自己因缺水而显得略微干涩的玉唇,好去抚慰他的伤,并传递她的爱。
仅是浅浅的一吻,宛如点水蜻蜓,毫无痕迹,且唇瓣也不够柔软滑润,可足以令风岚霎时捕获,随后惊讶睁目、呆滞错愕。
“好了,还磨蹭什么呢?”趁着他难得失神的空当,娴亚忙抓住机会迅速起身,站起身来。
见他仍旧一脸茫然,她冲他甜甜一笑,温声说道:“要是咱们做父母的比小蝎起得还晚,那孩子以后就更有理由去赖床了哦。”
说罢,她也不再等待他总是姗姗来迟、慢半拍的滑稽反应,优美的莲步徐徐迈开,轻灵地离开了房间……
又过了好几分钟后,风岚这才回过了神。
他轻笑着摇摇脑袋,心中因他们夫妇莫名的和好而颇感欣悦。
但紧接着,他垂目瞥见了自己仍半裸.露着的胸膛时,陡然拧起眉峰,愧怍与羞耻顿时团团包裹住了他。
“肮脏……的我!”他羞愤地低声嘶吼出了这句话,旋即飞速起身,大步走向浴室,好用最能洗去一切污秽的水,来冲洗自己污浊不堪的身体!
可是,水又能真的洗清世间的所有秽物吗?
就譬如,他在心灵上对那个并不是妻子的樱花少女的蠢动欲.望,以及现实中,他在肉.体上与那个亦不是妻子的青眸女子之间的……荒唐行为!
……
“即使是看似无所不能的水,也不能洗清你身体的脏乱与血味。那么,蕊子,我就用火,把你烧得一干二净吧。”
面对台上的那具开始呈现出些许**迹象的金发少女的惨烈遗体,一身红衣的漩涡绿罗,则更像是没有生命的死尸一样,木然地立在她的身旁。
她,面无表情,眼神死寂,既不伤感、也不惧怕、更不恶心。
嗯,那现在,到底该算是几具尸体呢?
光是躺着的那一个?还包不包括站着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