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正因为稚子无辜》

————————

这，根本就不是之前绿罗姬尊给自己安排的那种普普通通的任务，而是……一种非常沉痛的托付，更一种极度悲凉的遗嘱！

年仅八岁的门佐加瑠罗因过度震惊绿罗的这番过于沉痛的言语，险些握不住自己小手中正握着的那个通体光滑莹润、且更胜似千斤重的小瓶子。

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才稳稳地抓牢那个承载着绿罗所有信任与寄托的瓶子，并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可惜，种种接踵而至、且令人根本无法喘气的无□□实，更不会好心地去允许她多做歇息。

女孩登时一个激灵，圆圆地睁大着灰蓝色的明眸。

只见她灰蓝色眸镜表面上的泠光有种近乎通透的清明，却依然无法轻易看穿绿罗一向深不可测的心底……

在无奈地发觉绿罗仍对她自己的可怕言语而“麻木不仁”时，终于，这个单纯的茶发女孩忍不住惊声问道：“姬尊！您到底……在说什么？！”

绿罗长长地深吸了口气，淡声道：“加瑠罗，你不必问太多。而且，就算问了也早已于事无补。”

可是，加瑠罗能清晰地看见，伊人正拼命睁大着那两汪秋水青目，并不停地颤抖着上下眼皮。同时，紧抿着向来血红的嫣唇，以此防止某种不该属于她的温热会从中没出息地肆意溢出。

呵，原来她终究并非是自己所顿时惊觉的铁石心肠。

加瑠罗在心中逐渐了然了绿罗的虚假冰冷，也很欣慰绿罗仍旧与自己印象中的那位如母亲一样的重要存在而颇感欣慰……

躁乱的心绪暂得平复，加瑠罗用双手小心地握紧瓶子，置于自己的胸前。

忽地，她眉清目秀的蓉面又因骤然回想起绿罗那极为不祥的言语而写满了忧虑与惊惧，怯懦地嗫嚅道：“但您的言语……让我害怕！”

“给我记住，怕——没有任何用！！！”谁知绿罗不仅没有放下身段去可怜她、宽慰她，还直接不留情面地冷声呵斥道：“一天到晚都怕来怕去，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还不如死了的好！！！”

这番比之前要更加疾言厉色的冰冷斥责，何其刺耳、何其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人类温度，让向来胆小的加瑠罗不由得掉眼泪。

但绿罗面冷心更硬，丝毫没有因加瑠罗那目蕴泪光、泣涕涟涟的楚楚样子而心生不忍。

她隐秘咬牙，继续固执地寒声道：“加瑠罗！我不许你当一个柔弱的女孩！这个道理，也许你现在还不明白，觉得我非常不通人情。”

渐渐地，她又放软了语气，可未减弱太多源自她青目中咄咄逼人的寒彻锋芒：“我，迟早会死在你们三人的前头！甚至会死得很惨、很惨、很惨……”

见加瑠罗猛然瞠目结舌，她则不为所动，冷冷道：“到时候，我就不可能再护着你们三个了！你，怕不怕？”

“姬尊！请您……请您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呀！！！”加瑠罗掩着莹唇，乍然凄声哽咽着。

此时，这个茶发女孩泪意泠泠、软声绵绵，与面容死寂孤绝、冰声阴鸷的绿罗形成了恍若一明一暗、一暖一冷，冰火两重天般的鲜明对比。

“孩子，我真的不想欺骗你。即使我现在说的话的确很难听……”绿罗缓缓地闭上了那对再也不能装作漠然的青眸，也似是不愿再看加瑠罗那一副会让她产生犹豫心理的无辜样子。

她轻微地吸了吸鼻子，尽量掩去鼻腔中涌动的酸楚。顺便仰起头，最终使得自己眸中的泪水未被哭得泣不成声的加瑠罗发现……

良久，加瑠罗止住了无谓的哭泣，又见闭眸不语的绿罗的冷峻神情在刻着凝固的认真之余，亦携着隐忍发酵于其内心深处的沉疴与怆然。

为此，她心头不免一紧，擦了擦脸，凝眸问道：“姬尊，我不会多问了。如果您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难，请一定要和……”

“谢谢，可没人能救得了纱罗妲，更没人能救得了我。”绿罗施施然地看向了加瑠罗，冷丽的青眸中增添了些许暖意。

她又自嘲般地轻哼了一声，眯眼淡声道：“况且，经此一劫，纱罗妲被关入砂锢已成定局。这一点，谁都无法阻止。”

加瑠罗却像是抓到了一线希望般，立马激动道：“姬尊！这次事件很可能还是伊赫尹杰所为！因为他在11月月初时，就意图利用金泰蕊子让纱罗妲守鹤暴走。目的无外乎是让纱罗妲因守鹤暴走造成不良影响，从而失去自由之身！”

说着说着，她像是纯属自我安慰一样，垂目喃喃道：“既然纱罗妲进入砂锢已经如他所愿，那他……”

“你所言不假，让纱罗妲像这样终生不得自由地活着，或许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结局了。”绿罗嗤笑了一声，摇头幽然道：“可你觉得，伊赫尹杰仅仅是想把纱罗妲送进砂锢那么简单吗？”

望着加瑠罗越发迷惑不解的表情，绿罗淡声幽冷道：“一般而言，尾兽暴走的结局往往是人柱力被吞噬而死。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怎么……怎么这么狠心啊？！”陡然得知更深层次残酷真相的加瑠罗，厉声义愤填膺道：“纱罗妲只是一个无辜的年幼女孩！为何他一个大人……更是堂堂风之国的大名，会对她紧抓不放、赶尽杀绝呢？！”

绿罗铃铃地怪笑了一声，看着加瑠罗的眼神与之前相比竟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就猛然蕴生了几分诡秘的邪气：“是啊，稚子无辜。这个道理，连你这个小女孩都懂，我和伊赫尹杰自然也懂。”

加瑠罗见状不禁咬了咬嘴唇，攥紧了那个小瓶子，更发觉绿罗此刻的神情很妖异、狰狞、不善，俨然是把她自己当成了“仇敌”一样。

绿罗仿佛很欣赏加瑠罗如今的惊惧样子，邪魅微笑，瞬目幽幽道：“所以，对无辜的小孩子下手，才是这世上最绝妙的报复手段！这样，自然能让孩子满身罪孽的父母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直勾勾地紧盯着加瑠罗在听到自己言语后而毫无血色的小脸，绿罗仅轻然耸肩，死死地迫视着女孩。

只见她的目光凌厉得宛如杀人不见血的刀子一样，像是浑然把加瑠罗当成了无助的“猎物”般：“如果换做我，也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伊赫尹杰！但我不会轻易杀了他，而是让他长久地活着，健康地活着，好去……”

绿罗不知在何时就已经悠然地走近加瑠罗的身旁，浑身散发的不属于人间的阴狠气息，霎把女孩冻在了原地，进而让她失去了出于恐慌而意欲移动的本能力量。

突然，她冰凉的素手若魔爪般一把牵制住女孩小巧的下颏，惨白的肤色上映衬着十个涂抹着暗红血色的精巧指甲。

虽看着很美艳，却在这时更像是带血的刀锋一样，狠狠地钳制着、威逼着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加瑠罗。

绿罗目光幽幽地打量着被吓得面如土色的加瑠罗，尽管从她的身上看不出任何属于那个男人的影子，但绿罗知道，他们就是亲生父女。

最终，暗下恶毒决心的绿罗将血红的嫣唇凑近加瑠罗小小的耳垂，呼出的凉意气息还于顷刻间激起了加瑠罗的一阵战栗。

她则灵然笑道：“……一个接一个，亲眼目睹自己儿女的惨痛悲剧。”

也就在这一刻，漩涡绿罗这才清醒且悲凉地意识到——

门佐加瑠罗，她，不单单与当年那个曾对自己施以援手的茶发异眸女子血脉相连，且同样和那个毁了她及更多人一生的男子……血浓于水！

稚子无辜？

呵，但无辜的又只是懵懂无知的稚子吗？

————

“白蓝，对不住了！当年，你为了他的女儿失去了一切！可这孩子却至今……甚至是一辈子都无法知道你对她的付出与牺牲。那么，就让她以报答生身之恩为由，献出她自己的一生，来好好地惩罚她的亲生父亲……伊赫尹杰吧！”

————

终于，漩涡绿罗抛弃了最后的良知，自此也将门佐加瑠罗同其异父弟弟门佐夜叉丸，以及异母妹妹兼表妹的砂瀑叶仓，一同列入了自己为报复伊赫尹杰而精心筹谋多年的漫长、缜密、残暴的计划中……

什么善良？什么良知？通通都是些无用的东西！

呵，稚子无辜？

那么，就用最为无辜的稚子，去残忍地对付她最深恶痛绝的敌人！

这，便是她经此沉重打击后，从伊赫尹杰那儿学来的招数。

当然，她也曾在多年前杀害了某个刚出生的稚子，并因此使她自己承受了很长时间的良心折磨。

但是，她已经不要良心了，且她更不畏报应！那还害怕什么？

……

“加瑠罗，你只需听话就好啦。”绿罗轻柔地松开了素手，转而爱怜地用手背轻抚着女孩若凝脂般的洁白蓉面。

可当她故作温和的青目在不经意间落在了她淡绿色的围巾上时，又倏地一滞，随即匆忙移开。

待很快恢复常态后，她用另一只柔荑轻握住加瑠罗正紧攥着白瓷瓶的那双绵软的小手，含笑温言道：“……还有，这个瓶子可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并无第三人知晓，你得把它收好了。我，相信你！”

一句很少从绿罗素来冷绝刻薄的嫣口中所缠缠绵绵吐出的“相信你”，足以彻底打消加瑠罗对绿罗暂时兴起的莫名畏惧。

只因为……绿罗于她而言依旧是可敬的母亲、是一生的恩人！

见女孩很乖巧地点了点头，绿罗温婉浅笑，如蜻蜓点水般轻吻着加瑠罗的额头。伊人此时的神色很和蔼，就像母亲在呵护女儿一样……

可在事实上，只有绿罗自己深知，她能给加瑠罗，也只有这个了。

但世事难料，在十多年后，那时绿罗早已如她所料死去多年。

而那个瓶子也真的派上了用场，可造成纱罗妲后来近乎殒命并摧毁她后半生的元凶中，竟还有绿罗的亲生儿子，即未来的四代目风影·砂瀑罗砂。

此外，连加瑠罗自己都没想到，这个小瓶子及出发点本是善意的嘱托，也无可奈何地害了她自己及她与罗砂的第三个孩子——砂隐的五代目风影·砂瀑我爱罗。

到底天意弄人，人算不如天算！

……

“哎呀呀，终归是人算不如天算。岳父，估计连您自己都意想不到，您的宝贝外孙女刚一选择主动失忆后，就得在明日午夜于沉睡中就被糊里糊涂地送进了砂锢吧？”

那个白发男子被门佐海老藏毫不客气地堵在了宅邸的门口，居然毫不愠怒，还笑嘻嘻地负手朗声道。

至少这次，他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