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月牙般的酒红蛾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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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室内，蜡烛很昏暗，疏影很迷离……

“绿罗姑姑，您能教我画眉吗？”纱罗妲边说边从女子的怀中起来，小姑娘很认真地看着她，特别是伊人那对细长如月的酒红色蛾眉。

此外，纱罗妲也从未舍得将自己的那对亮莹莹的蓝眸，从这位姑姑的身上移开分毫。因为光是静静地看着她，就像是看见了罕有名贵的鲜花般，令她原本时常感到低落的心情，恍若因姝丽与芬芳的柔和抚慰，从而暂时忘却了很多烦恼。

“好呀，女孩子嘛，就该学会好好地打扮自己哦。”绿罗欣慰地笑了笑，用雪白的素手细心地抚摸着纱罗妲赤红色的小眉毛。

只见伊人青色的眼仁像玉石般莹澈，酒红色的齐肩短发微微卷起。那张同样洁白的面庞若一尘不染的雪地……可在她的左额上，隔着几缕稀疏的斜刘海，能隐约看见一个红色……不，是血色的“愛”字。那个字何其明艳！就宛如在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中，绽放着一朵艳丽无双，甚至……是妖艳的红梅。

“姑姑真美！”渐渐地，纱罗妲流露出向往的欣羡目光，很诚挚地说道：“比我见过的很多女人都美。”

“纱罗妲，你是羡慕姑姑吗？”绿罗幽幽地笑了笑，用素手轻轻地抬起了纱罗妲小巧的下巴，沉静的青眸里也带了些玩味之意。

“唉，我是丑八怪啦。”纱罗妲自嘲地垂下了眼睛，仿佛没有勇气再去用绿罗的容颜来让自己羞愧：“他们都叫我‘熊猫眼’，还有……”只见她有些委屈地撅起了樱唇，没再继续说下去。

“怪物吗？”绿罗直接脱口而出道，清冷的声音也带了些寒气。

“姑姑……”纱罗妲惊讶地睁圆了蓝眸，直直地望着绿罗的那张过分姣好的面容，在感到一如既往的惊艳之余，也一时半会儿不知自己该如何接话。

“小傻瓜，只有真正的怪物，才会说别人是怪物呢。”绿罗轻漫地笑了笑，并抬起了一只手臂。只见她翠色和服的留袖1较长，顺顺当当地掩住了她背地的某种“笑容”。

纱罗妲皱起亮晶晶的蓝眸，一脸呆相地看向难以揣摩此时真实表情的绿罗，不禁疑惑道：“您说什么？”

“纱罗妲，我的小笨蛋呀。”绿罗将袖子一摆，转而像是品味鉴赏上好的玉璧般，用素手抚摸着女孩的小脸，柔声道：“你说怪物，哪有这么光滑细腻的肌肤？哪有像这样一张，恍若玉璧般的小脸蛋呢？”

只见她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轻松地笑道：“嘿嘿，真正的怪物，根本就没法看哦，姑姑……会让你有机会见识见识的。”

然而，纱罗妲还是一副一脸不解的样子。于是，小丫头只好嘟着樱唇，清亮的视线正好在其眼眸微沉的那一刻，不偏不倚地对上了绿罗翠色和服上绣着的一种颜色极其雪白，却不知名的花。

“好漂亮的花呀。”纱罗妲全然被那种花吸引住了注意力，赞叹道：“颜色洁白胜雪，形态优美端贵，可是……”她边说边抬眼，向绿罗问道：“我好像没见过这种花，这不是我们砂隐的吧？”

“当然，这叫……依兰罗，是姑姑家乡特有的花。”绿罗轻触着自己翠衫上的白花，青眸因衣上花瓣的栩栩如生，而焕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神采：“她是用白色的曼珠沙华，以及雪色的玉碟梅结合培育而成的一种花。兼有曼珠沙华的精美，乃至玉碟梅的小巧。但她很娇弱，只能在暖湿的地方生长，而且花期很短，甚至比……”

逐渐地，绿罗将思绪的悠远目光，轻然地落在了纱罗妲粉色的和服上。只见她轻叹了一口，怆然道：“比木叶樱花的花期还要短！”

“姑姑的家乡……在哪儿呀？”终于，纱罗妲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同样可能会引起大人们常常产生反感的问题。

然而，绿罗先是轻轻地瞥了眼墙壁上的那张书写着“飨侑”的书法作品，又深深地看了眼面色开始趋于淡然的纱罗妲，继而在其血红的唇角上浮出了一抹苦笑，语气幽然道：“纱罗妲，姑姑的家乡，是一个人人都爱画眉的地方。”

“嗯！麻烦姑姑了。”纱罗妲灵灵地笑道，没有任何惊讶或追问。

接下来，绿罗边说边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由佐贺锦2制成，且与其和服颜色相称的手提包中，掏出了修眉刀、眉笔等工具，说道：“眉形有很多种，可分为鸳鸯眉、小山眉、五岳眉、三峰眉、垂珠眉、月梭眉、分梢眉、涵烟眉、拂云眉、倒晕眉……”

接着，她将工具放在了榻榻米上，又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纱罗妲的脸，不禁骄矜地笑道：“呵，纱罗妲和姑姑一样，都是小巧的圆形脸。所以嘛，眉毛就应当画得稍微弯曲一些，就像……你刚才提到的月牙一样。注意，要让眉梢向上，最高点偏向外侧，可不宜画什么浓眉哦。”

就当纱罗妲在暗中惊叹绿罗对于美妆的不凡学识时，后者已经拿起了一把闪着亮光的修眉刀，对着有些退后的纱罗妲，含笑温声道：“别怕，姑姑绝不会弄疼你的！”于是，纱罗妲乖乖地坐直了身子，但仍有些紧张地闭上了蓝眸，在心里默默地等待着绿罗对自己小眉毛的修理……

果然，她毫无痛感，只隐约感受到某种类似锋利金属的器材，正小心地在自己的身体上游走，还带着一种温和的凉意……就同那位冷艳无双的姑姑一样，是一种清凉的柔和：“修眉是描眉的前提，要先根据定好的眉形来除去多余的部分。好在纱罗妲的眉毛长得很标致，眉头重、眉峰高、眉尾轻，基本不需太多的清理。即使用眉笔描眉，也不用画太多，真是天然的美人胚子啊。”

此时此刻，纱罗妲依然闭着眼睛，尽量不去皱起眉头，以此配和绿罗的动作。但小姑娘还是因绿罗的口头赞美，而在樱唇上牵起了一个窃喜的小弧度。又过了一会儿，她能感受到另一种较为柔软的固体，正在自己的眉毛上轻盈地舞动……应该到了描眉的步骤了吧？她在心里想道。

……

绿罗把一面小镜子举在了依然紧闭双目的纱罗妲的面前，微笑道：“快睁开眼睛看看，酒红色的眉毛，和姑姑一样，喜欢吗？”

纱罗妲闻言后，慢慢地睁开了蓝眸。当她看到了镜中的自己时，小姑娘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赞叹：“哇，真好看呀……”

接着，她怯生生地瞄了眼正举着镜子、面含欣悦笑容的绿罗，不禁红着脸，软声喃喃道：“绿罗姑姑，那个……我觉得……我好像越来越‘像’您了呢。”

事实上，纱罗妲也明白，这位美貌的“姑姑”与她根本毫无血缘关系。她只是出于喜欢自己，才认了自己这个无亲无故的孤儿为“侄女”。但纱罗妲总感觉，她们二人在样貌上，的确有很多难以言明的“共同点”……

“是啊，还说你自己是丑八怪？是怪物吗？”绿罗把镜子放下，用嫣唇吻了吻纱罗妲的眉心，遂在女孩的雪肤上落下了一朵浅浅的红色玫瑰。

纱罗妲不禁难为情地低下了头，没再说话。只是用小手捏着自己的粉色和服，将上面绣着的光洁白云，皱成了胖嘟嘟的棉花糖。

“不过嘛，既然纱罗妲很像姑姑……”绿罗目光定定地看着纱罗妲身上的粉色和服，还用细白的素手像是玩赏般触摸着上面软绵绵的白色云彩，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幽笑道：“那就不该穿这种太过粉嫩，像是小家碧玉般的颜色哦。”

“这是……娴亚舅母送给我的。”纱罗妲小声嗫嚅道，却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竟会“心血来潮”般地换上了这种连她自己也不是很喜欢的颜色。

“啊啦，姑姑知道，我们的纱罗妲也不喜欢太过甜美单纯的粉色。那么，又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真实心意，非得……穿这件呢？”绿罗边说边用右手水葱般的食指，轻轻地抬起了纱罗妲的下巴。只见她暗红色的指甲油在她和女孩雪肤的双重衬托下，显得十分鲜艳绮丽……

此时的纱罗妲，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

其实，从她记事时开始，她的那位格外严肃沉默的海老藏“外公”，就时常冷声教导她：“听好了，凡是要学会隐忍，万不可给他人添麻烦……”因此，她并不想让自己因为被泼水而换衣服的可怜遭遇，被长辈们知道，特别……是绿罗姑姑！

呵，既然在之前，她都已经很“巧妙”地瞒住了风岚舅舅，那就继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吧。

于是，当她暗自得意洋洋地编好了谎言，并坦然地抬起了自己的蓝眸，正对着绿罗闪着幽光的青眸，准备看似“心平气和”地回答时，绿罗却先发制人！只见这位灿若玫瑰的敏锐女子，微眯着那双深幽的美目，并嫣唇轻扬，淡淡道：“姑姑送给你的那件绣着白色樱花的青绿色和服……被洗过了吧？是脏了吗？”

“抱歉啊，绿罗姑姑。今天我出门的时候，外面的风沙很大，有不少都沾在了上面，所以就洗了。”只见纱罗妲保持着笃定的甜糯笑容，小手却无意识地轻搓着她的粉色和服，嘴上还惋惜道：“唉，这可是姑姑亲自为我绣的和服呢。我真的真的很喜欢，所以——可得小心保护哦！”

“哈哈，姑姑真高兴你会这么喜欢呢。”绿罗铃铃地笑道。然后，她的双手开始在纱罗妲披在肩上的赤红色长发中缓缓穿行。只见她似乎因那种比自己更为正统的红色而感触颇深，青玉般的妙目全然被赤红之霞填满了……

可接下来，绿罗竟轻轻地扯了扯纱罗妲的几根红发，且那种微妙的力道的确较疼！果然，她的行为在引起了女孩一阵轻微的不适后，前者却仍面带慈爱的笑容，轻笑道：“小丫头，这是惩罚哦。你就算再怎么喜欢这件衣服，也得先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不该本末倒置、主次不分。”

她现在的声音真的很温柔，全然不符她方才的举动。当小姑娘感到一阵畏惧时，她又一把抓起了纱罗妲的几缕红发，并置于自己小巧的鼻子前。

只见她一边合眼迷醉地嗅着，一边露出了一抹宛如幽灵般的妖异笑容，嫣唇微启，浅笑道：“毕竟你的赤红色长发，可是你身体一的部分。但是，上面竟然残存着水汽和沙子的肮脏气息！可你却不闻不问，就光顾着洗衣服，那就真的……过分了哦。”

【注释】

1留袖：是日本女式和服的组成部分，分为黑留袖和色留袖。黑留袖就是黑色的留袖，是已婚女性最正式的着装，在两胸前、两袖、背后绣着5个家纹，未婚女性不能穿黑留袖。色留袖就是彩色的留袖，是为较平常的服装，未婚女性也可以穿着，文中绿罗的翠色和服就属于色留绣。

2佐贺锦：是日本女式和服配备手提包的材质，也是和服的重要附属品之一。在选用面料、花色上，同样要求与和服配套。礼服用的手提包通常是以佐贺锦、博多织、织锦作为面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