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天人化生
李蝉愣了一下。
只见笔君写道:“李昭玄虽是皇子,却是要进青雀宫修道的,不干政事,这件事就算捅到他面前,也不是他能管的。杀濮水府君的那人,不会因为李昭玄来玄都而出这一剑。除非,他确信,此事能落入天子眼里。”
笔君写道:“襄北崔家对头多的是,不过能请到修行者出手的,就只有一手之数了。你倒是抽身及时,李昭玄没人敢动,你可没有龙气护体。”
李蝉写道:“沈青藤为何要李昭玄监察此案?鹤衣御史代天子巡视道州,李昭玄想必是以学生的身份,跟随沈青藤游历。但沈青藤要历练李昭玄,也不至于要他卷进门阀之争,除非,是天子授意。不过,这倒与我无关了。”
那剑客也不可能料得李昭玄会被沈青藤派来监察此案,李蝉想了想,写道:“难道皇帝要来玄都?”
“穿着更夫的衣服还受了伤,怎么像是被人追杀回来的。”
李蝉捉笔,把自己的遭遇写了下来。
“二十年前的一件事,现在却被捅出来。那人既然能一剑轻易杀了濮水府君,就能轻易把它砍个稀烂,他却恰到好处留下了那位神女,让这神女吃掉濮水府君,让神女生出妖胎,这不是巧合。这一剑,把襄北崔家以人饲妖的事劈了出来,还劈到了李昭玄面前,有点意思。”
李蝉看完,把纸右移了三分,写道:“是有人要对付崔家。”
他与笔君交流已久,只用潦草的笔画就能让对方明白含义,写起来也就十分迅速。
没一会儿,笔君做出了回答。
笔却仍竖着,笔毫在纸上写出一行字。
李蝉放开笔。
李蝉却没去想可不可能,抓过笔迅速写道:“皇帝要禅桃都山,满朝文武随行,按礼法,钦天监监正也在随行之列!”
笔君道:“多半如此。”
笔君写道:“君临天下,若致太平,必封太山,禅度朔。”
李蝉紧紧盯着度朔二字。
度朔山是桃都山的古称。
自古以来,人皇若治理出太平盛世,必东巡太山祭天,报群神之功,西行桃都山祭地,消众鬼之怨。
因为妖魔乱世中西岐失守,大庸国君已有百余年不曾祭祀桃都山了。
可如今大庸虽得太平,西岐却未收复,皇帝要祭祀桃都山,就得率满朝文武去国西行八百里,这可是古未有之的事,需要何等魄力,就算皇帝有这想法,朝中那些谏官还不得拼死上谏?
李蝉呼吸有些急促。
他闭上眼,天井、西屋和厨房里众妖叽叽喳喳的吵闹着,入窗的晨风有些冰冷。
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再睁眼时,笔君已移开话题。
“天子西巡,岂是你能接近的。还是说说你怎么被青雀宫赶下来的吧。”
李蝉捉笔写道:“既然笔君生而知天下事,猜猜看?”
笔君写道:“青雀宫规矩不少,却不至于轻易赶人,但只是让神咤司把你押进牢狱,处罚不重。想必是你多次不服管教,或阑入禁地,或偷学真法,却未成功。”
李蝉笑了笑,写道:“厉害厉害,猜对了一半。”
笔君写道:“去青雀宫待了两年,你总归学到了点什么。”
李蝉顿了顿,写道:“学到了一点皮毛,所以还想再听听笔君对修行的见解。”
笔君写道:“也好,我再跟你说一说,什么是修行。”
写到这里,一张麻纸上文字已密密麻麻。
李蝉拿起麻纸,戴烛默契地把头伸过来。
冠上烛火一触,霎时就把麻纸烧成灰烬,落在桌边。
李蝉随手抽了一张麻纸,又铺在桌上。
笔君一动,笔毫划过,瘦劲的字迹飞速铺满纸面。
“所谓修行,佛门曰修持,道门曰修道,儒门曰修身,三教百家,诸圣之言,一言以蔽之,‘天人’而已。”
“三教百家派系冗杂,单论道门,道统完善的派系就有多种。不过道用虽杂,其体如一,大庸立国之时,乾元学宫便整理三千道藏,划分出五个境界,天下道门修行者皆以此为纲。”
“这五境由低到高,是见境、种境、知境、化境、道境。这五境,又可作见道、种道、知道、入道、成道。”
“所谓见道,就是能见到天地间万物生化流转之机,《道纲》谓之盗机,古炼气士谓之元气,或谓之炁,或谓之道力,都异名同源。能感受到天地元气,就是见道了。”
“世间众生都在见道初境,可惜几乎所有人毕其一生都无法再进一步。”
“而种道,也可作求道,是修行者见到天地元气运转之机后,依据其中规律,窥见天道。如此便能拨动,以至于操控天地元气,修本命剑器、修术、修符、凝炼阴神,诸派各有不同。”
“种道之上,是知道,这一境界,是将所种之道完全掌握运用,并且能够一道通,百道通。掌握的术法神通,远胜于种道境。”
“至于入道,已身入道中,调用天地元气不拘定式,逍遥无所待,乘风御气,已是神仙中人。”
“再进一步,说到成道,道境,就不是能述诸文字语言的。”
“佛门修行不以这五境划分,有苦、集、灭、道四境,不过道理大体相同。”
“苦境能见世间诸苦,便对应道门的见境。集境能知世间诸苦之因,对应道门的种境及知境两境。灭境能灭世间诸苦,对应道门的化境。至于道境,两教同名,意义也相近。但成道者各不相同,不然也不至于有佛道之分了。”
“道门五境,短短十字,一境之差却有云泥之别。你上青雀宫两年,可有了勘破见境的契机?”
窗外没那么黑了,天边渐有了一丝鱼肚白。李蝉看着笔君写的文字,时而沉思,时而恍然。
最后见到那句疑问,他提笔回了两个字。
“有了。”
小鸽哥说
四谛的意思在本文设定里有所改动,勿与现实对应。
李蝉写下“我回来了”四个字,放开了笔。
所谓封禅,封是祭天,禅是祭地。
天门在太山,地门在桃都。
李蝉还没放笔,笔君却自行写道:“不一定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