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重量不对

虎平涛抬手指着停留在远处电子通道上的货车,眉头依然紧缩:“那辆车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

刘光北扭头往那边看去,嘴上一边说着:“你刚才不是看过货单,说是没问题吗?”

“不是……”虎平涛连忙道:“申报单没问题,我是觉得车重有些异常。”

“车重?”闻言,站在侧面的王栋也转向看着那边,尤其关注了一下电子显示器上的红色数字,疑惑地问:“我看没什么问题啊!这重量很正常。”

边检站有一份厚厚的货品名录,夏威夷果的条目也在其中。为了加快入关检查与审核速度,边检人员要背下各型车辆在油箱不同深度(含油临检条目),以及各种货品的重量。

经验丰富的老边检只要看看货车过磅的数字,就能判断其中有没有夹带私货。

这是三检,甚至四检的重要依据。

站长刘光北也摇头道:“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按照货单上填报的数据,这重量在正常范围。没有超重,也没有过轻。”

王栋转过身,神情不善地看了一眼虎平涛,很不高兴地说:“那辆车没有问题。年轻人,不要危言耸听。”

他一副教训人的口气。

虎平涛没有回答,他凝神思考片刻,迈开大步朝着过磅通道走去。走至刘光北身边的时候,特意拉了一下对方的胳膊,急促地说:“站长,赶快召集人,武装临检。”

刘光北愣住了:“小虎,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有问题咱们肯定不能放过,可后面排着这么多的车,武装临检可是很费事儿的。要没有证据,就白白耽误功夫了。”

这意味着对车载货物进行全面、细致的检查。与粗放的初检不同,武装临检首先扣押货主和司机,对货物的检查也更加精细。

虎平涛边拉着他走,边低声解释:“他们申报的这批货是夏威夷果。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夏威夷果产地在澳洲,这东西以前安南是没有的,后来开始移植,但就品质而言,与澳洲产的区别很大。”

刘光北惊奇地问:“你对这方面有研究?”

“看过一些相关的书和资料。”虎平涛语气谦逊,脚下却速度不减:“澳洲是夏威夷果的原产地,果树在那边生长了几百年,虽说大面积种植时间不算长,品质却很不错。果树讲究长期良种化培植,尤其是原种生长地的优质产果,与异地培育区别很大。就说这夏威夷果吧!澳洲品种果壳更薄,外形更加规则光滑,所以出仁率达到36%以上,比其它地方的品种高出四个百分点。”

“简单来说,澳洲产的夏威夷果,比其它地方产的夏威夷果更加饱满,分量也更重一些。我看过上面下发的常用货品分检目录表,上面固定了对夏威夷果的称重数。可那份目录是前年做的,当时取用的货品称重范例不是安南产地,而是澳洲原产的夏威夷果。”

王栋跟在后面,听到这些话,脸色有惊奇,有震撼,更多的还是警觉与防备。

刘光北又惊又喜:“小虎你不错啊!连这个都知道。”

三人已经来到车前,刘光北再无犹豫,当即下达了武装临检的命令。守在警戒线内的多名武装检查人员立刻将货车包围,将货主和司机从驾驶室里揪出,换人进驾驶室,把这辆车驶离通道,开到外面的广场上。

两盏大功率探照灯从不同方向射过来,将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货主和司机被押在旁边的房间里,他们一直声嘶力竭喊叫着“我们的货没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查了再说。

虎平涛带着几名检查人员打开车厢后挡板,将一个个装满夏威夷果的麻袋卸下。他一边检查,一边对刘光北解释。

“这一车货,总数是两百件(袋)。严格来说,安南产的夏威夷果,与澳洲产的单枚区别不大。可这么多的果实累加在一起,就有很大的重量比。简单来说,安南产的果子要轻一些。”

“入关申报单上填写了所有车载货品,车辆维修工具和备件也在其中。油箱面过了四分之三,表明他们在入关前就加了油。通过了初检和复检,表明车辆本身没有问题。”

“如果是正常的外贸货品,在称重与备注上就会出现正常的数字。但我们使用的常用货品分检目录表使用频繁,接触的人多,只要有心,不难弄到一本复制品。那些本该减轻的夏威夷果重量,就会被别的东西代替,甚至故意加重。”

刘光北听了连连点头:“这样一来,在称重过关的时候就看不出任何问题。”

虎平涛拉开一包夏威夷果,边检查边说:“是的,只要在重量上与目录吻合,他们就达到了目的。但他们疏忽了最重要的细节————这批夏威夷果产地是安南,不是澳洲。”

正说着,旁边的缉毒犬猛然蹿上车,钻进堆积如山的货包,用爪子扒拉着一个压在下面的麻袋,连声狂吠。

“小虎你说的没错,这车货果然有问题!”

刘光北面露喜色,连忙催促车上的检查人员:“快,把车场的货统统卸下来。”

按照过年的经验,压在最下面的货袋,通常最容易发现私藏品。

总共六个麻袋卸下。虎平涛手持剪刀,剪开系绳前,他特意蹲下去闻了闻。

“袋子外面抹了椰油,怪不得初检的时候没有发现。”

夏威夷果有一股椰香味,用相同气味的椰油涂抹外包装,对缉毒犬产生了误导。如果不搬开一部分压在上面的货,即便是嗅觉灵敏的犬类,也很难察觉其中的异常。

刘光北拿起夏威夷果专用的金属“钥匙”,拧开一个果子的坚硬外壳,露出塞在里面,装满了白色粉末的一个小塑料袋。

“果然是海洛因。”他神情骤然变得严肃,转过头吩咐站在旁边的副站长王栋:“老王,让三队和四队的人都过来,把这辆车拆了,一个地方也不准放过。”

拆车,这是边检站的必备技能之一————最多一个小时,整辆车就会变成零件状态。

海洛因比夏威夷果要轻一些。在车厢底层,检查人员找到了几个装有矿泉水的纸箱。

这就是用来压仓加重的物件。

虎平涛拿起一颗夏威夷果,对着侧面照过来的灯光,仔细端详。

果实的“制造”工艺非常精致,侧面有一条若不仔细观察就很难看出的线,两半果壳被紧密压在一起,估计中间使用了某种胶状物进行粘合。

看着虎平涛递过来的这颗夏威夷果,刘光北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东西做的太精致了。小虎你看这儿,切线平滑工整,显然是机器削的。粘合边缘吻合得恰到好处,估计是把海洛因袋子装进去以后等待粘胶晾干,在对果壳外面的粘合缝隙进行打磨。”

副站长王栋虽然对虎平涛有成见,可他在大事上从不糊涂。王栋从旁边凑过来,注视着刘光北手里的那颗夏威夷果,皱起眉头道:“一个果壳想要做到这种程度,必须绝对的精细化。还有,里面装毒品的塑料袋也有讲究。首先不能太厚,否则就影响了毒品装运数量;其次不能太薄,而且封口一定要严实,一旦在运输过程中渗漏,尤其是在我们边检站这一关,无异于自投罗网。”

刘光北神情严肃:“这些贩毒运毒的家伙都是亡命徒。为了钱,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不过这次的确是给咱们提了个醒,以前的经验很管用,却不能适用于任何方面。今天多亏了小虎,否则这辆车一旦放进去,想要查处侦缉就难了。”

……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夜晚,西洛边检站沸腾了。

毒贩利用夏威夷果进行伪装贩运着这种方式是全新的,而且每一颗果子内藏的毒品都经过称量。这在后期分装与交易过程中,给毒品贩卖下线提供了便利,省掉了以前的二次分装过程,具有更强的伪装和欺骗性。

所有装货的麻袋外面都涂抹了椰油,浓烈的气味屏蔽了缉毒犬嗅觉搜寻。虽然进行了两次随机抽检,却没有发现压在车厢最下层的那些货有问题。

整车查获的海洛因数量超过三百公斤。

西洛边检站是西南边境线上的重要关口。这里虽然只是一个处级单位,辖下人员却多达数百,还能得到当地驻军的配合。其作用,除了扼守国门,同时还兼具打击区域区域违法犯罪,维持治安等多个方面。

每天都有无数人从这里入关。

每个人都心怀发财的念头。

“出去背一次海洛因,回来就富贵一辈子”的想法,在很多人脑海里根深蒂固。

以去年为例,西洛边检站全年查获的毒品总量,超过六百公斤。

历史上查获毒品数量最多的年份,总量高达三吨。

现在内地的海洛因市场售价为每克一百五十元左右,有些地方甚至高达三百元。照此计算,这批毒品总价超过四千万。

一次性查获三百公斤海洛因,无论如何都是令人振奋的胜利。

站长刘光北顾不上休息,连夜与省厅取得联系,让他们派人下来对案情进行梳理,顺藤摸瓜,扩大战果。

边检与缉毒虽然同属于公安系统,双方职能却不一样。术业有专攻,大家各司其职。

热带地区天亮的很早。还没到七点,很多不当班的边检站警员纷纷来到临检广场上,围着那辆已经被拆成零件的货车,议论不休。

“这些人真想的出来,竟然把毒品塞在果壳里……啧啧啧啧,有这脑子干什么不行,非得贩毒。”

“这果壳里里外外做得真细啊!我儿子玩高达拼装模型,粘胶什么的弄上去以后干了都得打磨,这些贩毒的也这么干,如果不拿出来一颗颗仔细检查,还真看不出来。”

“听说昨晚是刘站和王站值班,他们俩是老边检了,都没看出有问题。是那个新来的队长,就是叫虎平涛的那个,在货车过磅的时候发现重量不对,当时叫了武装临检,这才把车扣下来。”

“你说的是七队的虎队长?我觉得他挺不错啊!上次混编巡逻,我们六队跟着七队一起,过南边山梁的时候,他还帮着别人扛装备。两个背包,每个六公斤,他一个人就扛了两包,一口气走了五公里。”

广场上铺开了一个个麻袋,身穿警服的人们拿着各种仪器对查获物品进行检测,顺序拍照存档。做完这一切,装有海洛因的夏威夷果被收拢,由专人负责,送进站内仓库,等待下一步的检验。

虎平涛端着打开的文件夹,逐一对查获物品进行记录。

刘光北和王栋站在不远处的道口横杆前,看着他来回忙碌。

王栋神情有些不快:“老刘,虎平涛刚来不久,你现在就让他负责记录,这不太妥当吧?”

刘光北笑道:“如果不是小虎看出这辆货车有问题,咱们也捞不到这份功劳。”

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不过这答案分量已经足够。

王栋皱起眉头,脸上神情不改:“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给他安排个站里的老人带着。年轻人嘛,总得有个学习的过程。再说了,那怕他做得再好,也得按照顺序来。一步登天不是好事情,何况下面还有那么多人看着。”

这话让刘光北听着很不舒服。他是一个性子随和的人,略微皱了下眉,随即松开,乐呵呵地笑道:“老王,你想多了。虎平涛虽然年轻,工作方面却很细致。年轻是好事,没有经验也不怕,只要给他们机会,一切皆有可能。”

他很开朗,也很开明。

王栋很顽固,丝毫没有改变想法:“说说容易,可真要出了问题怎么办?”

这话与其说是固执,不如说是强词夺理。刘光北虽然是个老好人,仍然被王栋强硬的说辞搞得有些下不了台,顿时沉下脸,皱眉注视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