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的人昨日就被放出，但今晨时分，有人投信于满朝御史，言称孙嬷嬷是当初调换皇子的帮凶，其更是多次帮助淑妃串联朝臣，暗中下毒控制于我……”

夜璃渊目光阴沉，檀香缭绕中，一股寒气如跗骨之蛆爬上楚婳脚踝，让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而月前，正是因为孙嬷嬷觉察到我发现自己的身份，所以才会跟淑妃合手，对我下蛊。”他看向楚婳，心照不宣地看见对方眼中的讽刺，“举报者说，是孙嬷嬷欲除掉我，而淑妃身边的巧云便是那暗中同佟慕雪勾结的‘青’。”

荒唐！

楚婳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蓦然冷笑，“胡编乱造，照此人说话，那淑妃岂不就是罪魁祸首，跟天下第一楼脱不了关系？！”

不，这倒没有。

夜璃渊就是这点想不通，“举报者似乎无意针对淑妃，只言淑妃愚不可及，乃是被巧云愚弄。而巧云正是受命于天下第一楼，她同佟慕雪里应外合，因此布下连环计，假借淑妃名义欺骗副将私相授受，欲乱我大岳国政！”

这份举报信在朝廷引起了轩然大波，而众人想到夜璃渊开始酗酒的时间也差不多是回到京城王府之后。

而王府之中，能够接触到夜璃渊且受到她信任的，除了为他出生入死的卫家兄弟，还有一个，便是姜嬷嬷！

而若再深思，其实这套说话简直无懈可击！

因为巧云死了，青究竟是不是她的另一个身份根本死无对证！

那个生死不明的禁军副将身背援助端王的命令，若是没有巧云哄骗，又怎么会轻易将禁军带离方向？毕竟，他又怎么会料到淑妃会故意陷杀端王，巧云必然是带着淑妃的旨意，乃是为了襄助夜璃渊！

而更重要的是，温瑟瑟认了。

“什么？!”楚婳大吃一惊，“温瑟瑟招供了？！”

夜璃渊眉头紧锁，眼里划过几分怪异，“老五亲自去劝说，温瑟瑟认了。”也就是因此，今日庆王才会跟着岳文帝一起出现。

但这怎么可能呢？

楚婳觉得匪夷所思，“仅凭一封无名无姓的告密信，就能断定案情经过吗？庆王不是没有劝过温瑟瑟，但温瑟瑟之前为何不点头？”

的确，这说法听起来是有很大的可能是真的，可难保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而温瑟瑟顺水推舟的嫌疑。

夜璃渊又何尝不知道，他看向楚婳，英俊深邃的面孔上微露几分无奈，“重点就在于，这封信并非无名无姓。它就是那名始终的副将所送来，其中，送到御史台鉴手中的，还有他的一只左手。”

嘶！

楚婳有些懵了，心下不禁动摇起来，“你是说，禁军自己把真相告诉给了朝廷？为什么？”

“因为他惑于女色，‘愧对皇恩’，”说出此话之时，夜璃渊自己都觉得可笑，“他错信于人，本打算就此销声匿迹远走他乡，谁知便在此刻，听闻本王被刺杀之事可能与北狄奸细有关……”

“于是忠心作祟，迷途知返？”楚婳哈的笑了一声，“事情发生了这么久，他要是真有这等壮士断腕的忠心，当初发现自己带错了路，那便将功折罪赶来相助便是！何必等到今日？”

如今皇室已经打算对付天下第一楼，并且派人前往北狄质问了，他才终于站出来了，开什么玩笑？

夜璃渊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诡异之处，所以才会“带病”奏请父皇彻查，不可轻信。为此，他还让人请来了信王夜璃风！

夜璃风被迫上了他们的贼船，如今夜璃渊本想亲自带人去追查天下第一楼证明姜嬷嬷清白，奈何他一个“将死之人”，根本没有离开京城的权利。

无奈何，夜璃渊只能将目光投向了知道北狄跟楚婳、自己之间的微妙联系的夜璃风。

所以他们三个才会一起出现。

夜璃渊心下无奈，那蛊毒是帮他逃脱一劫，但却也让他变得分身乏术。

岳文帝不知为何盯他盯得尤其紧，连他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亲自调拨，卫寅、卫辰从大理寺出来，但却受过重刑，如今还被软禁在王府里，以致于他现在根本就没有适用的人手。

“温瑟瑟，”夜璃渊思来想去，这个突破口还是只有温瑟瑟，“只要温瑟瑟推翻自己的说法，那封举报信的内容就会失去信服力！”

“不过，我有个问题。”楚婳踌躇片刻，欲言又止。

夜璃渊看向她。

多日不见，楚婳似乎有些瘦了。

她穿着入秋的宫装，对襟小袄下坠着两枚银鱼佩，手指捏着绣金凤朝阳的荷叶裙，脖子上贴着一圈浅浅的细绒，温雅中透着异样乖觉伶俐。

她是在为自己担心。

夜璃渊放柔了声音，“你说。”

楚婳不知夜璃渊有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她心里惴惴不安，心口微微拧紧，低声道：“这封信之所以如此能得信服，其实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你可有发现，这封信看起来……十分公正？”

“它将所有的罪责推给北狄，淑妃愚不可及受人利用，调换皇子该当受罚，而你被人下毒‘命不久矣’，成了名副其实的受害者，于是可以置身事外。就像揭发的人不涉党政，只予真相。”

“什么意思？”夜璃渊有些迟疑。

楚婳看看太后，那紧闭的平静模样没有丝毫动容，嘴角一抿，“我的意思是，这个揭发的人所揭发的真相，明确且合理地避开了皇上跟朝廷最忌惮的问题。”

夜璃渊怔了怔，旋即目光一厉，“你是说……”

楚婳颔首，“这个人，想要这件事尽快过去，不要再继续往下查。”

而是什么身份，才会做出这种事？又是出于什么动机，才会做出这种事？

只有继续查下去，会被损害到利益的人！甚至可以大胆猜测，他们现存的证据一定触及到了什么重点，或许差一点就能发现这个人，所以他急了！

但他为什么不愿意趁机攻击夜璃渊？因为夜璃渊快死了，没有攻击性吗？

若这个人是天下第一楼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是伪造的？他之所以如此顺水推舟，便是因为这件事他不知就里！

也就是说，这个人对整件事情也是半知半解，但他却感受到了某种威胁，而楚婳他们的目的分明是查凶手 ……

“换句话说，”楚婳目光闪动，“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此人并不是凶手，但他却知道这幕后之人跟自己关系匪浅，所以……不得不替她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