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时间，太短了。

楚婳伏在床上，隐忍地控制着声音，压抑痛苦地抽泣，“如果我早回来，如果我能早点回来……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这样迫害一个老人？

为什么她没有救回萧彦博，现在，连太后也救不了了？

系统试图安抚她，七十高龄对古人来说已经算是寿终正寝，且太后还患有脑瘤，放在现代都是不可多得的事实。

可是楚婳完全听不下去，她捉脉的手在颤抖，两只腿像是灌了铅水般沉重，脑中一片混乱，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方。

慈安宫气氛一片沉肃，张太医不知何时来到屏风外，门口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人。

也许是听见了楚婳入宫的消息，或是来看热闹的，或是真心前来关切的，都没有人出声。

只有楚婳的哭声在寂静中压抑传开，如警钟般敲击着所有人的心脏。

太后病危，楚婳无能为力，这不就意味着再过不久就将有一场国丧！后宫失去了太后的压制，淑妃失去人心的供养，那么，皇庭后宫也必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淑妃在人群中，目光带着微弱的怨毒。

老东西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死，越是这个时候，皇帝对后宫的把控就会越加严格，她的处境就会更加危险！

而德妃与之相反，她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好悬才将上扬的嘴角压下，用帕子捂着半张脸，眼泪挂在眼睫上，泫然欲泣。

不知过了多久，岳文帝站起身，来到太后身边。

太后是他的生母，但曾经他对这个生母充满了敌意，甚至至今仍旧留着一桩嫌隙。

然而此时此刻，却不重要了。

她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从此，这个世界上真正了解他的人，再也没有了。

“让老人家这一个月过得舒坦些，”岳文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看向可以放肆抽泣的楚婳，忍不住伸手，按了下她的肩膀，“让太后醒过来。”

楚婳抬起头，眼中含泪，“皇上，臣女斗胆，这一个月，臣女可否留在宫中，照看太后？”

岳文帝也正有此打算，“可以。”

他看向众人，目光越过夜璃渊等人，直直盯向淑妃，“这一个月，楚婳宿于慈安宫，慈安宫一切听从楚婳调度。后宫暂且交由德妃打理，若有人再敢弄权作势，顾宜真就是她的下场！”

在此一刻，皇帝终于显露出自己的无情冰冷，那双素来莫测的眸子变得森寒暴戾，宛若一把钢刀，直直插入众人心口！

淑妃骇然失色，身体竟不由一软，惊恐地低下头。

顾宜真，顾宜真的事情他知道，他……为何现在提起？难道皇上竟然在怀疑，给太后传递消息的是自己？！

淑妃全身发软，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权力已经被德妃架走，而德妃正在旁边压着笑意，冰冷阴毒地盯着自己。

巧云更吓得面无人色，冰雕一般僵住了，一股寒气冲向四肢百骸。

岳文帝是冷漠寡情，但也并非全然无情。

起码他知道，自己应该给国家找一个合格的继承者，而这个继承者的母亲，绝对不能脑子不清楚。

淑妃脑子里空白一片，嗡嗡的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竟不知何时皇帝下令，将他们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楚婳在宫殿中。

淑妃扶着巧云同样冰冷的手，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突然看向夜璃渊。

她面露恐慌，一把抓住夜璃渊的手，“皇儿！皇儿……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女人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是不是她报复我们母子两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因为她被你抛弃，不甘心对不对？”

淑妃慌不择路，只想找到一个发泄口，声音越来越激烈，“我就这个女人心肠恶毒，她先是离间我们娘儿俩，如今又在外头散布谣言，不就是想保护我们吗？”

“也不看看她当初是个什么鬼样子，本宫愿意接纳她是她的福分！谁知她还如此不知道感恩，她怎么不死在外面！这个女人要是继续待在宫里，我们娘儿俩的生活就全毁了，你听母妃的，找个机会把她除去！再不然……再不然就说她在外头找了人，偷汉子，她——”

话未说完，淑妃突然喉间一紧。

巧云惊恐的叫声震响耳侧，几乎能够洞穿耳膜。淑妃整个人都被吊在半空，在颤抖中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她养育了将近十年的儿子！

夜璃渊面沉如水，那双眼睛仿佛带着剧毒，勃然大怒地瞪视着她，眼中恨火滔天。

“你毁了我的过去，毁了我的现在，还要毁了我的未来吗？”

夜璃渊不打算对她动手的，他本来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她动手的！因为她纵然不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也曾经给了自己一口饭吃！

哪怕她是为了自己的地位养着他，可至少给了他成长的机会，至少……至少她报复顾宜真的计划之中，自己在他心中多少还有一丝份量……

夜璟墨凶狠地瞪大了眼睛，宛若暴怒的狂兽，切齿咬牙，“我拿你当亲生母亲，你把我当什么？你把我爱的人当什么！你要报复，你已经成功了！可你凭什么要毁了我？凭什么！！”

这多日间的压抑，数月间的疏离，还有楚婳一字一句的控诉，他曾经荒唐可笑的偏执……

他被毁了，毁得彻彻底底！

如今，他只希望一切能够重新开始，楚婳也好，自己的人生也罢，他只希望摆脱那些可怕的、刻骨铭心的阴影跟暴烈……可淑妃还要作贱他，作贱他深爱的人！

太后大病，武安侯敌视，姚氏轻蔑，楚婳远离，他人指指点点，下属惋惜怜悯……

他也是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他怎么会不在意？怎么会不痛苦！

可淑妃一个字都没有问过，一个字都没有！

夜璃渊疯魔一般睁大了眼睛，“我对你来说酸是什么？啊？是什么？！”

这数不清的日日夜夜，从最初被虐待折磨，他痛恨她，忍耐她，最终却还是染上了她的影子……他痛恨这样的自己！

他快要疯了！

“为什么还要逼我？我欠你什么了？啊？我欠你什么了你说啊？！说！！”

“你给我清醒点，你想弑母吗疯子？！夜璃渊！”

倏然。

“啪”的一声，夜璃渊身体偏倒，人仿佛从海啸之中猛然清醒过来。

他怔怔抬头，楚婳苍白的脸就在眼前。

四周布满了惊恐的宫女跟太监，众目睽睽。淑妃发了疯地在地上爬动，躲进了巧云的怀里干呕，惊惧地回头望向夜璃渊……

他发疯了。

楚婳嘴角轻颤，没顾得上旁人，一把抓住夜璃渊的胳膊。

“跟我走！”

然后跟我好好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我拿你当亲生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