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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黑色蝙蝠扇动光滑的翅羽自潮湿的地洞内汹涌而出。

它们速度奇快,在暗雾中看上去好像一张张变幻的黑色剪影,蜂拥而至,在一瞬间将人包裹。

暗色的身体带着洞里的湿气与怪味,剧烈扇动的翅膀让附近的浓雾消散了那么一瞬。

但与此同时也让它们身上的味道更深地灌进人的鼻尖。

细窄的喉腔发出“嗬嗬”怪声,宛若有浓稠的液体卡在其中。

抬眼便是那怪异蝙蝠带黑色湿毛的吻部、獠牙与利爪,好像随时能挖掉人的眼睛。

可这些其实都是假的,温山眠长刀在其中挥向的方向才是真的。

一道黑影顺着他的利刃怪叫一声退回浓雾。

与此同时,那方才如山风海啸般涌来的蝙蝠群也在转瞬间消失。

雾气刹那重归,一切在一瞬间回到了十秒钟以前的样子。

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寻常人的目力恐怕都无法看明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温山眠围巾上的眉眼却直勾勾地望向那黑影退出的方位。

眼底清明。

那东西只现行了一秒,但他也看见了。

或者说他在感觉到那一处雾气不对劲时,就已经隐隐猜到了里边可能会有什么东西。

人头蝙蝠,速度奇快,尖牙利齿,喉间怪响。

颈部带有暗红色荆棘纹,在雾气中放光。

是血仆。

也只能是血仆。

血仆有智慧,能与亲王连接,统领着血兽。

这也就意味着,血仆算是低等血族里的王,是类似“脑”的存在。

在这种前提下,它们通常不会和血兽居住在一起,只于一定范围内操控它们。

所以一旦意识到这个峡谷并不适合血兽生存,但暗雾又长久不散,里边可能会有什么自然呼之欲出。

其实论真枪实弹,血仆未必比血兽能打能抗。

但他们有自己的特殊性。

比如这种人头蝙蝠的血仆。

尖牙和口腔均有毒液,喉间会发出稠液流动的声响,配合暗雾能给人制造幻影,懂得如何戏弄人心。

如果猎魔人碰上成群的血兽,再配加懂得指挥和干扰的血仆,那必然会是一场恶战。

所以温山眠之前才说,那次进分界点远比他想象的容易。

因为失去血仆的血兽就只是强化版的兽族而已。

而眼下失去血兽的血仆则更加。

干扰再多,一只血仆实力也绝不可能赢下能同时猎杀三十七头血狼,且对血仆有充足了解的温山眠。

他在雾气中调整刀的角度,横在身前,下半张脸藏于围巾,目光专注,耳朵不断捕捉空气中可能是那血仆发出的动静。

按照温山眠的预想,那血仆初次袭击失败,多半会藏于暗色中躲藏一段时间,甚至很长时间。

直到他放下长刀,甚至直到他找不到痕迹开始攀登,再进行二次攻势。

这比较符合血仆的思维。

温山眠连这个预设都做好了,却怎么也没想到,那血仆才返回雾气中不过半分钟,便突然大张獠牙,猝不及防地闪出黑雾,朝温山眠--

身后的秦倦扑去。

古怪的暗色人头嘶吼着、怪叫着,头颅上的青筋暴起,形状诡异的下巴张到了一种让人难以想象,几乎要裂开的程度。

它身上的荆棘纹只剩下最后一点点灰暗的光芒了,却几乎疯一样地扇动翅膀,穷尽地飞扑而去。

牙尖的毒液在空气中便溢散了出来。

阿二的肌肉无声鼓动,黑红的眼睛掠出点点锋芒。

秦倦面部却什么情绪也没有,好像根本感觉不到这怪物带来的威胁。

他的眼睛甚至都没有变红,只让周身的血威一点点加重,那血仆就猛地停在了空中。

秦倦扬眉。

将威压缓缓收起。

血仆骤然停止并非是因为他,至少不全是。

更多还是因为那由后往前,贯穿他的头颅,从喉咙里伸出的长刀。

刀尖在秦倦的眼前绽出光彩,他的眼底于是终于出现了一点点不一样的情绪。

落向刀尖之后的温山眠。

唇角微弯。

*

那血仆死后,温山眠总觉得峡谷间的雾气好像散去了一些。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一直以来,温山眠只知道暗雾弥漫的地方大概率有血族。

但血族本身和暗雾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究竟是血族带来了暗雾,还是暗雾带去了血族,没人为他解答过。

此时,温山眠垂眸看看地上被贯穿后保持死前状态,姿势极其怪异的血仆,又看了眼面前的秦倦。

显然不太明白这血仆为什么会放弃自己先攻击他。

“……同类相杀?”温山眠试探地说了句。

秦倦笑:“开什么玩笑。”

他怎么可能和这种东西是同类?

温山眠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于是又垂下眼睫。

也是。

“那它为什么突然攻击你?”刚刚那个方位明明攻击他才是最方便的。

“没长眼睛吧。”秦倦淡道,旋即问:“还走不走?”

温山眠迟疑地回头看了眼那个地洞。

猎魔人也好,血族也好,到一定程度之后观物都不再是单纯凭借眼睛去看。

他们因为不断锻炼五感,所以能玄妙地察觉到一些非目力探测的东西。

比如刚刚温山眠就提前意识到了这地洞附近的雾气不对。

又比如眼下,他感觉到那地洞内好像一下子就空了。

里边多半不可能再有第二只血仆。

年纪虽小但经验老道的小温如是地想。

可这就没了吗?

温山眠看着地面上血仆的尸首不是很能理解。

他在分界区时等了那么久都没遇上血仆,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也没有想象中的大战一场。

让人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而之前让他那么慎重的分界区、峡谷,就只是这样?

“我想再确定一下。”温山眠缓慢道。

秦倦:“随你。”

然而再看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这狭窄的峡谷内就只剩下小溪里偶尔淌过的鱼,以及硬石表面的青苔,还有周遭形状怪异的山石。

危险性的东西除掉刚刚那只血仆,就没了。

晃悠了一圈的温山眠回到那血仆的死尸边,视线落在他已经彻底灰灭的脖颈荆棘纹处,突然觉得这件事其实好像早就有答案了。

旧王大势已去,天涯海角的随从自是独木难支。

从这些低等血族连偏远到没什么抵抗力的越川都不再进入起,一切其实就已经有了结果。

血族统治的荆棘时代真的已经结束了,新时代正在冉冉升起。

或许是属于那张大报上遥远岛屿与猎魔人的。

“齐齐辛格会是什么样的猎魔人?”

温山眠终于巡完峡谷,确定不再有危险,便将已经死透的血仆用长布裹好,一边向另一座山上走一边忍不住低喃。

齐齐辛格,这不是那张大报上唯一猎魔人的名字,但位置却很高。

同时也是那大报艰难过海后,所剩不多能看清楚的名字中最完整的,温山眠就一直记在了心里。

连带后边像小草一样的标志一起。

但眼下显然没人能和他讨论这种问题。

身后一片寂静,温山眠回头,就见阿二正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平日里威严的黑色眉眼向上盯他时好像带了几分怨怼,显然是在不满温山眠竟然让它咬着那包住人头蝙蝠尸体的布袋。

温山眠带血仆走是有良苦用心的,这玩意在越川能卖钱。

能卖钱,就约等于是钱。

即便他不知道山的那头有没有城,也绝不可能将钱丢在地上不管。

可血仆和血兽又不同,牙尖和血液都有毒。不能和其他包袱放在一起,自然就只能另外叼着。

但叼着哪怕不碰到血液和毒液漫出的部分,也肯定会有味道。

眼见阿二这么为难,温山眠想想还是决定回头自己拿。

就听秦倦打断他:“别理它。”

温山眠犹豫:“它好像不太高兴。”

“嗯,但你拿我会不高兴。”秦倦说着,伸手拍了拍温山眠的背:“走吧。”

温山眠:“……喔。”

答应得挺快,然而这陡峭的山路也不是他想走就能走。

雾气也好,积雪也好,湿气也好,全部凝在了峡谷里,导致靠下的山体非常非常滑。

温山眠才向上走了没两步,脚底便一不留神朝下呲溜,滑回了原位。

再上去两步,又是一呲溜。

温山眠围巾下的脖颈僵住。

秦倦乐:“舍不得走了?”

温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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