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孝陵登基万万岁

南京清军在严我公的命令下,放弃外郭城防御,弃守外十八城门,退守内十三城门。

过程很顺利,明军没有趁势进攻。

当天,明军接管了外郭城十八门。第二天一早,朱以海率领大批文武以及御营将士,乘舟船沿秦淮河而进。

沿途经过定准门、清凉门、石城门、三山门、水门、聚宝门、水门、通济门、正阳门等诸城门前,城上清军十分紧张,站在城墙上摒住呼吸,小心翼翼的目视着明军路过。

自城西绕过城南,一直到了城南的正阳门外,舍舟登陆,往钟山孝陵而去。

路过山川坛,进入祭祀,这是大明朝为祭祀太岁、风、云、雷、雨、五岳、五镇、四海、钟山、天寿山以及京畿山川、都城隍诸神之所。

接着往拜大祀坛,大明朝天、地合祀,对天地的祭拜活动都在正阳门外的天坛圜丘举行,这是一座两层的圆形建筑,四面各九级台阶。

南京沦陷半年多以来,这里还算保存完好。

朱以海率百官献上三牲祭品,祭祀皇天后土。

祭祀之时,正阳门内的严我公还特意请钱谦益代表清廷,也送来了祭品。

祭祀完天地,继续向北,至朝阳门外。

严我公派人提前准备了许多酒水饭菜供明军食用,又送了不少牲畜祭品。

“殿下,朝阳门经孝陵卫至孝陵西北皇墙还有四十五里,原来护陵驻军有五千多人,陵园内亭阁相接,松涛林海,养长生寿千头,鹿鸣其间,气势非凡。”钱谦益做为北使,一路相陪。

“如今呢?”朱以海问。

孝陵是明太祖朱元璋和马皇后合葬陵,洪武十五年马皇后去世,九月葬入孝陵,定名为孝阮,一说是马皇后谥孝慈,取谥中孝字,也说有以孝治天下之意。

整个孝陵建成,动用几十万军民,历时三十余年才建成,规模宏大,建筑雄传,建在朝阳门外的钟山,被围在外郭城墙内。

南朝七十寺,有一大半都被围在孝陵禁苑中。

终明一朝,南京孝陵都一直是祖宗根本之地,备受尊崇。每年有固定的三大祭、五小祭,凡遇国之大事,均需遣勋戚大臣祭告。

当年朱棣起兵靖难,攻陷南京,建文帝不知所终,群臣上表劝进,朱棣推辞两次后,前往谒拜孝陵,然后正式继位。

而如今,南京城虽还没攻破,但清军已经被迫退入内城,外城打开,朱以海率北伐诸军、御营文武前来谒孝陵,也是有着重大意义。

因为今天监国谒孝陵,无数大臣都已经匆忙写好了劝进表。

当初鲁王监国,也曾传檄天下,甚至与宗藩相邀,先入关中者王。

如今的朱以海已经再没有宗藩能够威胁他的地位,但他这次真正打到南京城下,还亲至孝陵拜谒,都无不让人更加振奋。

这已经达成了一个重要成就,现在即位也已经是明正言顺了。

连今天钱谦益以北使身份来陪朱以海拜谒明陵时,都暗里跟朱以海劝进了。

此时正值岁末。

从五月中旬多铎率军进驻南京城,到如今年底朱以海围南京谒孝陵,前后不过半年时间,半年多前,南京沦陷,天下明人几乎都绝望了,悲观的认为大明完了。

无数人投降的投降、隐居的隐居,也有不少人慷慨赴死,自缢、投水、自刎等殉节。

谁又能想到,仅仅半年时间,这天下局势就已经又有了这么巨大的变化。

浙东的鲁王举起大明旗帜,一路披荆斩棘,屡败鞑虏,恢复了半边天。原本各地纷纷自立或被官将拥立的宗藩的监国、皇帝、元帅、大将军等如今也基本上全都奉鲁监国诏,退位归藩,共拥鲁王。

孝陵卫的五千守军已不见,但如今有了更精锐的北伐御营前来。

钱谦益也很是感慨,如果当初他知道浙东台州的鲁王如此了得,说什么也不会跟赵之龙一起开城迎虏了。

“殿下,我大清是打着为崇祯皇帝复仇之旗号入关的,从山海关到北京,再到关中、湖广江西,一直都是在追击闯贼,为崇祯皇帝复仇。后来占徐淮入南京下苏杭,也是另有内情。”

清军入关后,全国局势未稳,多尔衮也是听取了不少汉臣的建议,尊明护陵,以收拢人心。

如去年五月,遣大学士冯铨祭祀明太祖及诸帝。

今年多铎入南京后,也是很快便亲率官将及明降臣谒明陵,命灵谷寺僧修理。

七月离开前,又遣内官正副二员,陵户四十名,守明陵。

“不过因粮荒,钟山孝陵养的千头长生鹿,被江宁清军偷猎了许多。”

朱以海点了点头。

孝陵毕竟是太祖夫妇陵墓,鞑子也理应维护。

车马缓缓而行,来到了孝陵。

在山下,长长的甬道前,所有人下了车马,朱以海由甬道旁行,上行三跪九叩头礼,一路至孝陵宝城前。

再行三献礼。

除随驾文武、御营将士数万众外,还有江宁周边近十万父老乡亲赶来,他们远远的望着这一幕。

鲁监国打到南京,亲谒孝陵。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感觉到大明又活过来了。

朱以海走到哪,百姓就跪了一片,他们自发的帮助整理皇陵,清除荒草枯木,扫清落叶,献上自己带来的祭品。

朱以海献上了牛、羊、猪三牲祭品,洒下一壶绍兴黄酒。

跪下,再行三拜九叩大礼。

最后,由大学士徐石麒将一篇祭文交给朱以海,由他亲自在宝城前诵读,这封祭文里写着甲申之变后,大明江山崩塌,社稷危亡万分,南京破、杭州降,太祖十世孙的十一代鲁王朱以海,临危应命,站出来举旗抗虏,这半年来,联络四方忠诚之士,招募义勇之兵,稳住东南,北上伐虏·······

“国家危亡,朱家仍有忠孝子孙举大旗,社稷崩塌,天下仍有忠义子民殉国难。我大明养士三百年,忠义之士无数,就连小珰乞儿者,亦有无数为国死难者,还有更多热血男儿应募从军,北伐抗虏!”

朱以海在太祖宝城前还特意节选了一些南京殉国者的名单。

“刑部尚书高倬自经死、工部尚书何应瑞自缢不死复自刎。吏部尚书张捷鸡鸣寺以佛幡自缢死。左副都御史携妾自缢死。户部郎中刘成治南京城降后,独守户部库,以拳殴退赵之龙。

虏帅多铎闻后召见,刘成治慨然曰国家养士三百年,无一忠义以报朝廷邪?乃题壁曰,钟山之气,赫赫洋洋,归于帝侧,保此冠裳,乃自缢死。

又礼部主事黄端伯,南京百官迎降,端伯不赴,强之,书贴与之曰大明忠臣黄端伯,多铎命捕去抗不屈,入狱四月,威逼利诱皆不降,临刑绝命诗曰,问我安身处,刀山是道场。刽子手挥刀左砍,不死,犹大喊,刽子手惊恐手颤,弃刀走。又换一刽子手,执刀往右砍,亦不死。

端伯厉声喝道,吾心不死,头不可断,可刺吾心。

第三个刽子手上来,以刀刺胸透心方亡,仍站立不屈。

又有如皋布衣许德溥,清军入南京之日,乃刺字于胸曰不愧本朝,又刺字于臂曰生为明人,死为明鬼,大骂鞑虏而死。

南都死国殉难者,上自尚书侍郎,下至生员,甚至乞儿,有记录者数以百计。

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可安息,大明近三百年虽内忧外患,可仍有人心,如今十世孙以海,更将高举大明日月旗帜,重振大明,解民水火,还天下太平!”

·······

祭文念完,焚于城前。

十余万军民围着宝城陵山跪拜泣哭,声传数里。

大学士徐石麒上前跪请监国登基。

文武百官一同跪请劝进。

南京孝陵前继位,这确实是非常合适的,朱以海当初自立监国,当时形势复杂,但如今已经是众望所归,也就没必要再一直只以监国自称。

早正大位,也更名正言顺的统御天下,指挥抗虏。

这些天,劝进的表章如雪花,御营诸军将领,也是轮番劝进。

朱以海站在高高的孝陵宝城前,看着这无数军民的跪请呼唤。

看着这场面,他终于点头。

因为朱以海打算以南京为诱饵,暂时不打算入城,所以便干脆打算就在孝陵即位。

朱以海今日也是山川坛、大祀坛一路祭祀过来的,此时气氛到位,便直接即位于孝陵方城之上的明楼上。

诏曰:

我国家受天鸿祚,奕世滋昌,保大定功,重熙累洽。自高皇帝龙飞奠鼎,而已卜无疆之历矣!

朕嗣守藩服,播迁江、浙。群臣百姓,共推继序,跋涉相随,请正位号。

予暂摄监国,摄理万机,统帅御营,挥师北伐。稳定南方,痛击鞑虏。乃累笺劝进,拒辞弗获。

谨于腊月初五日,祇告天地宗庙,即皇帝位于南都。

猥以藐躬,荷兹神器。

唯我大行皇帝英明振古,勤俭造邦,殚宵旰以经营,希荡平之绩效。乃潢池盗弄,钟簴震惊,燕畿扫地以蒙尘,龙驭宾天而上陟;三灵共愤,万姓同仇。朕凉德弗胜,遗弓抱痛;敢辞薪胆之瘁,誓图俘馘之功。尚赖亲贤,戮力劻勷,助予敌忾。

仍以今年为绍天元年,与民更始,大赦天下。

加文武官一级,无级可加者,进勋阶一级,给新衔诰命。督抚、监司、守令,给见任官衔诰命。

补谥荫前朝大臣之有劳绩品行者,存问在籍阁臣、六部堂官,遣配及闲住者,复原职。

三品以下情可原者,采访酌用。

诸藩流寓者,抚按善为安置。

七十以上年高有德者,给冠带,忠义殉难者,荫谥建祠。

举人、副榜、廪贡、监生,不得遏抑以塞贤路。山林草泽有奇才异能堪以匡时御乱者,从公保举;

北直、山东、河南、山西、陕西、湖广、辽东文武官生不从贼在南者,文官吏部察明推升赴用,其生员寄应天府学考试,其武弁赴部验明寄俸。在京各卫陷贼各官有能返邪归正者,宽其前罪;杀贼自效者,以军功论。

明年绍天二年,免长江以南赋一年,北直、山西、陕西全免五年,山东、河南、湖广、淮扬免三年。

诏到日,星速颁行;匿隐支饰者,访明究问。

于戏!宏济艰难,用宣九伐平邦之政;覃敷闿泽,并沛三驱解网之仁。新綍焕颁,前徽益懋。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朱以海换上衮冕礼服,上有十二团龙和十二章纹,头戴二龙戏珠乌纱翼善冠,肩扛日月,背负星辰。

“万岁!”

随驾大学士们率先拜倒。

无数文官武将,以及孝陵军民一起跪拜山呼。

“万岁!”

“大明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之声久久不息,将士军民兴奋激昂,这一刻,整个孝陵都热烈起来。

一直低垂的乌云也散开,万丈金光洒下。

金光照射在明楼上的绍天皇帝朱以海身上,更是光芒四射,耀眼无比,犹如神人。

甚至有人望着明楼上那团光影,直呼太祖降临。

朱以海此时这身衮冕礼服,其实是晚明形制,大袖十二团龙十二章纹衮服,与太祖御容画像上的衮冕形制有很大不同,但朱以海确实与太祖皇帝的御容很想象,尤其是此时换上龙袍后。

二十八岁的朱以海,经历了这大半年的征战,肤色也变黑了些,甚至络腮胡也留的很长,与太祖留下来的中年御像十分神似。

连钱谦益都带着随从大礼参拜,高呼万岁。

钱谦益整个人跪伏地上,五体投地,眼泪抑制不住的流出,这一刻他号淘大哭,不知道是哭他半年前与赵之龙带头开南京城迎降清军入城,还是哭在这个重要的时候,他却仍然还披着鞑子的官袍,甚至头上留着鞑子的金钱鼠尾。

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这个永载史册的时刻,他钱谦益不是劝进拥立之臣,而是一个清臣虏使。

他哭的悲愤欲绝,难以自制。

朱以海站在方城明楼上,威受着那无双激昂振奋的时刻,心里居然有几分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