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醒来
湖边的那场闹剧在大丫的鬼哭狼嚎中结束。
战容肃看见怀里的女郎已经恢复心跳呼吸,停止咳嗽后,便抱着人赶回了府上,以免外面人多口杂。
大娘把棉被拿了过来,给万宝妆捂得严严实实,谁也看不清她。
大丫一路小跑追上战容肃,都没来得及问这都是什么人,就跟着他们一同回府上了。
知道街上出现人贩子后,机灵的随从早就把战荣景抱上了马车,马车进不来这喧闹街道,还停留在一笑堂的院子里。
战荣景好奇地看着面色苍白的大丫,还有兄长怀里的女人。
这不是之前见过的姐姐吗?
因为是泡在冬日冰冷的湖水里,上岸后又不可避免地吹了冷风,还在轿子里的时候,万宝妆就接近于人事不省的意识状态。
等回到府上,不出意外地发起了高热。
万宝妆疲倦地躺在床上,意识模糊,浑身蜷缩抽搐。只觉得很冷很冷很冷,盖多少层被子都不能驱赶寒冷,砭骨的寒意从身体里面密密麻麻地爬起来,挨了一点点风就觉得骨子都在疼。
疼得难受,这是她来到这里生的第二场大病,只觉得烦躁,又十分挂念两个小孩,担心他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睡得很不安稳。
昏昏沉沉烧了一夜,又被灌了不少汤药,浑身是汗。第二天清早她挣扎着醒了过来,目光模糊地看过去,含含糊糊地喊道:“丫头,妹妹。”
大丫走过来站在床边,没敢哭,也没敢太靠近:“阿姐,怎么了?”
万宝妆依稀记得落水的时候听见她在喊小宝,她头痛欲裂地问道:“弟弟呢,怎么没看见小宝?”
大丫顿了顿,说道:“房间里有病气,大夫不让小孩子靠近。”
万宝妆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你让我看看他。”
没一会儿,大丫带了个小孩站在门口处,走近说道:“阿姐,就不让小宝太靠近了,你还没好呢,看一眼就好了。”
万宝妆看了眼,那边有个穿青衣的小孩站在门口,终于放下心来,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两日昏昏沉沉的,短暂的清醒时间,都是被大丫叫起来喝药,再喝一碗参汤;或是有些尿意,想要挣扎着醒来去解个手。
这个时候便会有位纤细的女子前来,扶着软绵绵的她过去,又扶着她回到床上。万宝妆在一片迷糊中,只能看见对方深色的衣裳,回到床上又是昏睡过去。
真心怀念那些可以吃胶囊、中成药甚至是打针输液的日子。
这一睡就是一天两夜,直到第三日清晨,高热终于退了。
这日清晨,万宝妆终于清醒了过来。感觉身体好像有千斤重一般,这被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于是自己撑着身体斜靠在床边上,轻轻咳嗽了两声。
刚走进来的大丫听见声音,端着水盆愣住原地。
万宝妆抬眼望过去,看见自家妹妹要哭不哭的,傻傻地站在原地,她笑了笑,安抚地看着大丫:“是不是吓到了?咳咳......”
大丫眼睛里装得满满当当的泪水唰地一下落下,端着水盆就哭着往里面跑去,跑了两步才发现水都撒身上了,又把水盆粗鲁地往地上一放,自己跑到床边抱住阿姐,像乳燕投林一样,跪在床边抱着阿姐的腰。
大丫的行为吓到了旁边的侍女,那侍女一看,万小姐醒了,连忙把汤药放在一旁,走近来询问:“万小姐,你醒了,有什么需要吗?”
万宝妆的身体还很虚弱,身上没什么力气,她冲着那侍女摇了摇头,侍女见状先退了出去:“万小姐有什么需要随时唤奴婢。”
万宝妆低头看见丫头的耳朵上有个豁口,凑近了才看清楚丫头脸颊上都是擦伤。
她抬起手轻轻捧着大丫哭花了的小脸蛋,又转过来转过去仔仔细细瞧了个遍,脸上的伤都结痂了,但是耳朵上那个小小的豁口很是刺眼:“这个伤,是怎么回事?”
大丫一动不敢动,任由阿姐还带着凉意的手指这里碰一碰,那里摸一摸。
直到万宝妆握住她包扎得像个球一样的手指,她的左手食指,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根手指上都绑着夹板。
万宝妆又急又气:“你这是怎么弄的?”
她看了眼地上的水盆,又想起这丫头手都受伤了还去端水盆。
万宝妆鲜少体会这样急切、生气又心疼的心情,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怜惜地捧着小丫头的双手,皱着眉头问道:“还疼吗?和阿姐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吗?”
在大丫说话之前,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这两日都没有听见小宝的声音,昨天早上也只是远远地瞧了一眼。
“阿姐,阿姐,阿姐,你被推下水,我本来要去救你,可是这个时候有人来抢小宝,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抱住那贼人的腰了,我拼了命地拖着他,大声喊,让他放下弟弟,要旁边人帮忙,可是贼人把我踹开了。阿姐,小宝被抢走了,我没有去救你,我也没救得了小宝,阿姐,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不起.......”
果然如此,万宝妆听到小宝被拐走,居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怀里的大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要说不清,语序颠倒,既自责又愧疚,满心满腔的惶恐不安,这两日折磨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想躲着阿姐,可是怎么能躲呢?
当初在人牙子那被阿姐救下,受恩于阿姐.当时阿姐有难,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救她,如果不是战大人,阿姐就要死了。
娘亲死前拜托自己照顾好小宝,可是自己带着小宝被卖到人牙那里,如今更是被坏人抢走,自己谁都没能救下,自己谁也救不了。
无能......
无助......
害怕......
“阿姐,对不起对不起......”
听到大丫仿佛断了气般的哭泣声,万宝妆伸手将人揽入怀里,轻轻地拍着丫头的背:“不用说对不起,没有关系的。”
可惜大丫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未受伤的手指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万宝妆的衣袖,埋在那充满草药味的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万宝妆无奈地笑了笑,罢了。
她缓慢而轻柔地拍着丫头的背,不住地安慰道:“不用害怕,不用担心,阿姐在呢,没事了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好不容易将人哄着睡下了,她将人抱上床,轻柔地放在床上,把大丫拽着的外衣也脱下放在她身旁。
随即脸色不好地走了出来,吹着了凉风,又忍不住咳嗽出声。门外立着一位穿着鹊灰色衣裳的侍女,那侍女见状,轻声唤道:“万小姐且先稍等片刻,这样出去又该得病了。”
她又招呼两个侍女过来,拿了些手围、围脖、小手炉、斗篷等物件,直把万宝妆裹得严严实实才罢休。
这令人哭笑不得的行为,竟然让她缓和了十分沉重的心情,总归脸色是没有那么吓人了。
万宝妆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免多看了两眼这位侍女,想必她在府上的地位也比寻常侍女高些。只有她穿着是鹊灰色的衣裳,深烟色的长裙,人看着倒是不大,纤细灵巧,穿衣行事却这般老成。
她不太懂这些高门府邸里如何与仆役相处,也不能喊着人人平等友好相处吧,只好伸着手任人摆弄:“你家大人在哪呢?”
只见那位地位较高的侍女欠了欠身:“万小姐醒来的事已经遣人去通报大人了,大人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还请万小姐先到前厅等候片刻。”
她便跟着人来到前厅里,原以为府上应该会有很多个侍女或是仆役,毕竟他随意救了一个女子,还安排好几个侍女过来伺候。可是没想到路上并没有看见几个仆役,只有零散几个人在扫雪,有一两个仆役看着年纪还挺小,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好像看见几个腿脚不便利的老人走过去?
她来到前厅里,还没等上一刻钟。正站在一旁欣赏挂在木架上面的刀剑,朱红色的剑柄,看起来就十分锋利的剑刃,白色的剑刃寒光闪烁。
而听到通报的战容肃披着一身风雪匆匆赶来。
看见人站在前厅里,战容肃皱了皱眉头,脸色十分严肃:“你醒了,身体还好吗?”
万宝妆转过身来,苍白的脸色还是显得十分憔悴,只有一双眼睛却依旧明亮清澈。
她看到对方严肃的表情倒也不怕,原来是集会上见过的那位青年,便笑了笑:“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身体已大好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面冷心热又正直善良,却不懂表达,可比那些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人好得多。
“不必言谢。”战容肃表情缓了缓,“听管家说你有事找我,想必是为了你小弟一事。”
万宝妆握拳咳了两声,目光如炬地看过去:“是,大人有什么线索了吗?”
战容肃看了看四处漏风的前厅,示意人往这边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来书房吧。”
听到话的侍女和仆役们面不改色,先小跑着过去生炉火煮茶水,摆上糕点。
万宝妆这才注意到,青年的发梢上还带着白色的雪花,衣裳和鞋上都是雪水,想必是在外一路奔波。
等回到屋子里,终于能把这厚重的一身解开了。
万宝妆把手上的小火炉和手围先放在桌上,伸手就把自己的帽子、围脖、斗篷都给解了放在椅子上,一旁的侍女顺手拿在了手上。
她便冲她笑了笑,谢道:“麻烦你了。”
红衣有些惊讶地接过衣物,倒也不仅仅是因为女郎的礼貌,问道:“万小姐不穿着外衣了吗?”
万宝妆摇了摇头:“不了,这里面很热,出汗了反而不好。”
红衣看了眼大人,战容肃纵容地点了点头,便也不说话了,沉默地拿过衣物放在一旁,然后退下了。
屋里烧了地龙,十分暖和。万宝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中间有个小火炉,正煮着茶水,热气腾腾。
倒也没有啰嗦什么,战容肃倒了杯茶水递给万宝妆,便直奔主题:“当日事发突然,又情况紧急。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我的人已经去追那掳人的贼子,但是他们如此熟悉环境,更是挑选了上元夜这个时间点,我们猜测这想必是团伙作案,还有更多受害的孩子,便想暂时暗中不动,最后连锅端起。”
万宝妆一直紧张地摸着杯沿,听到这里她稍许放心了些,便问道:“大人有在里面看见我阿弟吗?”
战容肃不自然地偏了偏头:“当时那贼人将几位还在一同放在桶里转移到隐藏点,为了认出你小弟,鹰犬需要一些贴身物件,所以未及你允许,先在你家拿了小孩的物件出来,当然,是由你的妹妹去拿的,我们只是在外等候着,别的我们分毫未看。”
万宝妆笑了笑,露出浅浅的酒窝:“这都是小事,那情况如何?”
战容肃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你放心,你小弟在那个隐藏点里,我的人一直暗中观察着,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
“那就好,那就好。”万宝妆眨了眨眼睛,这才忍不住咳嗽出声,“咳咳......”
她湿润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水光,若不是自己掉以轻心,在人群拨乱的地方松开小孩的手,他也不会被人贩子带走。
“还有一事。”说到这,战容肃有些迟疑了。
万宝妆抬眼望过去,青年好像有些羞赧,这是怎么了?
战容肃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非常抱歉,那日救你,是事态紧急,如果你.......”
“啊,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介意的。”听到这万宝妆就明白了,青年是因为当日的人工呼吸。
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这是安全救援知识罢了,她倒也不会这一点而去难为青年,反倒是来安慰青年:“大人不用介意这个,这只是单纯的安全救援知识,仅仅是为了救人罢了。”
战容肃愣了愣,好一会才附言道:“这样啊。”
万宝妆脸颊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回事,染上了一丝胭脂色,倒没有刚才那么虚弱苍白了,她大方地笑了笑:“是啊。”
战容肃便问道:“这个溺水救助的‘安全救援知识’是何人交予你的?方便告知一番吗?”
“这个啊,这是我的‘老师们’教我的。”万宝妆想了想,传道授业解惑者,是为师也,千年后的各位都是自己的老师。
青年像是有些急迫地追问道:“他们可还在?完整的救助方法是什么?”
“咳咳。”万宝妆摇了摇头,“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样。”
“不过这个救助方法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战容肃听完这个“溺水救助知识”以后,坐在位置上沉默了许久,眼神晦涩不明。
万宝妆有些不明白青年为何有些......落寞失神,她倒也没多问,或许青年从前也遇到过同样的事情吧。
作者有话要说:“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师说》,它是这个“受”,背诵考试的朋友不要被我带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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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有小读者猜人贩子给我惊到了!现在夸夸饭有点好吃同学,你猜对了!感谢在2021-10-19 19:07:28~2021-10-20 20:4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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