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45可能

越长溪后知后觉意识到, 她正被温水煮青蛙,卫良无声无息地侵入她的生活,默不作声占据她的一切。

但是, 她并不讨厌, 甚至觉得煮青蛙的水, 温度上升太慢, 恨不得自己添一把火。

这个机会很快到来。

三月末,申帝生辰, 他今年五十整, 知天命的年纪。生辰讲究逢十大办, 朝廷官员、周边附属国都会派人恭贺,届时, 还会大赦天下。

这是大事,礼部早早开始准备,皇后照例“身子不好”,宫宴等事宜皆由贤妃一手掌管,听说她忙得不可开交,已经几夜没有睡。

听到消息时,越长溪正躺在床上吃糕点看话本,卫良请了新厨子,做糕点一绝。她又开始饭前饭后偷吃糕点的日子, 不过这一次, 有卫良给她打掩护, 不会被半枝发现。

咽下一口桂花糕,又喝一口甜滋滋的鲜榨果汁,越长溪靠在软软的垫子上,翻开话本。余光瞥见自己的小腹, 惊讶地发现,她的小肚子微微鼓起来了。

手指一捏,软软的。

越长溪猛地坐起来。

震惊!!!

这合理么?不就是每顿多吃一点、零食多吃一点、夜宵多吃一点,怎么会胖呢?肯定不是她的问题,绝对是被卫良的糖衣炮弹腐蚀了!

马上到四月,穿小裙子的季节,本就不富裕的腹肌愈发雪上加霜,不能再胖了!越长溪飞快扔掉糕点,出门运动……嗯,溜达溜达。

刚出寝殿,正好遇见大厨在后院熏肉,咸香的肉味混合着果木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厨胖乎乎的笑脸藏在热气中,“公主,快来尝尝,这是新做的……”

越长溪直接跑了。

不行!不能再留在永和宫,这里充满了引人堕落的陷阱!

她招呼半枝,“去长春宫看看,贤妃娘娘需不需要帮忙。”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走到长春宫,在门口遇见脚步匆匆的内宫监掌印,他手里的账册足有半人高。越长溪免了他行礼,掌印道谢后,又匆匆离开。

越长溪站在门廊下,回头看他。

新任内宫监掌事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头发有一点白,很像大学里的数学教授,沉稳又严肃,很容易心生信任。

是与面对纯真清澈的少年人时,完全不同类型的信任。

“朱颜辞镜花辞树。”她嗅了下手中的百合,突兀开口。

半枝露出茫然的神色,“您说什么?”

越长溪笑着摆手,“没事。”

朱颜辞镜花辞树。

最是人间留不住。

那个少年躲过周美人,却还是没能熬到下一个春天。九盛城总是这样,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下一个明天。

越长溪下定决心,“父皇的生日,我知道该送什么了。”

以及——

“回去再给我上十盘糕点,没准哪天就吃不到了。”

半枝:您又发什么疯?

……

感慨一阵后,越长溪带着宫人进长春宫。

贤妃正在粗拟宫宴的名单,她的丫鬟拿着长长的单子,礼部几名官员一一核对,虽然忙碌,但有条不紊,最重要的是,贤妃气色极佳,眼底有疲惫,但整个人干劲十足,和上次忧虑愁苦的状态完全不同。

果然,事业才是女人的第一春,其他都是扯淡。

越长溪没打扰贤妃,自己坐在一边喝茶,等礼部官员离开,才笑着开口,“贤妃娘娘真是忙啊。”

贤妃一怔,笑道,“宝宁来了,瞧本宫忙的,都昏了头,竟没看见你。快到这边坐,可怜见的,都瘦了。”

贤妃属于外婆心态,不管孩子胖了瘦了,都觉得对方瘦了。她命丫鬟端来吃食,“都是你最喜欢的。”

云片糕、茯苓饼、枣泥酥、核桃酥……的确都是她喜欢的。

越长溪:“……”她是吃呢,吃呢,还是吃呢?

只吃一块,明天就开始减肥!她暗暗下定决心,目光在一众糕点中搜寻,总觉得吃了这个,对那个有点不公平……要不然每样吃一块吧。

心满意足拿起云片糕,她随意问道,“六皇子不在?怎么没看见他?”

六皇子至今未出宫,据说因为府邸还在建。实际原因是,贤妃不敢让他出宫。在宫里,她尚能护他平安;若是到宫外,意外太多了。

贤妃落下最后一笔,把名单交给丫鬟,“听说去万宝阁买东西,陛下生辰该送什么,还没定好。”

越长溪动作一顿,糕点的糖屑掉在衣服上,“万宝阁?”她记得,昨夜在东厂,卫良也说他今日要去万宝阁,还问她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嗯,”贤妃点点头,递给她帕子,言语中有一点怅然,“这孩子最近不知忙什么,总是不见人影。”

“孩子大了,有秘密很正常。况且,没准是好事呢,”

越长溪慢吞吞开口,她想起六皇子,早熟、通透、聪慧……以及,眼底闪烁的野心。

她能看见,别人自然也能看见。

越长溪想,她大概知道卫良最近在忙什么了。

……

万宝阁。

卫良一袭黑衣,站在窗边,视线低垂,漫不经心望向窗外。

窗外是白玉河的一条分支,几名老叟在岸边钓鱼,如今刚开春,鱼儿饿了一个冬天,还要产卵,现在正是活跃的时候,特别容易钓。

房间里,六皇子握着茶杯,手心一片湿润。明明刚灌进去一杯茶,却还觉得渴,他极力稳住声音,不露出一丝焦急或胆怯,“卫厂公,与本皇子合作,你意下如何?”

鱼漂晃动,鱼上钩了。

卫良几不可闻勾起唇,又很快恢复如常,他一手搭在窗台上,有一下没一下敲击木窗,“六皇子想怎么合作?”

笃笃笃——

指节叩响窗子,发出沉闷的声响,越浮光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不规律起来,他正色道,“卫厂公帮我称帝,我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厂公意下如何?”

卫良没有回答,春日薄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映出他疏离冷淡的表情,连手指敲动窗台的声音都没有任何变化,就差把“不感兴趣”四个字直接写在脸上。

越浮光却不气馁,继续道,“卫厂公明白,除去三皇子四皇子,父皇只有三个儿子,”他顿了顿,语气有一点傲气,像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又像成年人的权衡利弊,“那二人皆不及我。”

卫良没回头,冷淡的嗓音传过来,“不及你,未必是缺点。”

越浮光眼前一亮,对方虽然拒绝,却是愿意交谈的意思。

而只要卫良愿意开口,他就有成功的机会。

他认真道,“东厂势大,这些年,您得罪过不少官员。如今有父皇在,他们不敢做什么,但新帝登基,他们必定第一个对您下手。”

“若是我登基,我保证,东厂一切如常。”

卫良依旧没动作,但手上停下动作,仿佛思考。

“我知道卫厂公不信我,但是,”越浮光站起来,他还没长开,身量不高,大概只到卫良胸口,但气势已经初显,“东厂应该有些东西,让我不能违背誓言。”

卫良终于转身,冷淡的视线落在对方身上,仿佛第一次,真正把六皇子看在眼里。

片刻后,他摩挲指环,缓缓开口,“我可以保您登基,除去你说的条件,事成后,我还要一道圣旨。”

“卫厂公想要什么?”六皇子有些犹豫,他似乎明白些什么,又不太确定,“不能太过分。”

卫良垂眸,眉宇间的情绪浓得看不透,“我想要一个可能。”

一个,拥有她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少了点,明天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