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东阳:重华宫中
皇上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但敛芳宫不是个好地方,因了四十多年前的血案,因了这血案牵涉先帝静帝即位的诸多秘事。尘封的蛛网只要见到一点风便能吹起,一粒尘埃都牵扯着过往的痕迹。
不过嘉禾这情况属实不能耽搁,宁妃提议去最近的重华宫借萧贵妃的地。陛下太后浩浩荡荡一众人马开到重华宫,唤了医女在偏殿安置东阳郡主,剩下的人暂借重华宫的主殿继续料理后续事宜。
萧贵妃作为一宫之主,就算再高高挂起,如今陛下太后驾到,合该出来打个下手,出门服侍服侍。只是自从入了五月,她便宣称有暑热之症,一早就在寝殿歇下了,只差了重华宫掌事的无衣出来忙前忙后。
闲话休提。这头原本已经歇下的重华宫一时灯火通明,皇上让陈太后坐在主位上,自己站在一旁开口问道。
“世训,”他细打量李世训这副模样,关河盯他盯得严,没系上的腰带还是没系,除了抽空正了正冠帽,头发是乱的,脖间还有一道道抓挠的红痕,确实不堪入目。
皇上不得不拧头看向一边,“你还有何话说?”
“陛下!”
“陛下!”
敬王和丽德妃异口同声齐刷刷跪下,看得皇上都忍不住皱皱眉头。
“一个个来。”
李世训向着丽德妃眨着眼示意她暂且别说话,自己一再叩了首才道。
“儿臣犯下大过,本无意声辩。既然父皇问起,儿臣不敢有丝毫隐瞒,所以斗胆向陛下讨个旨。”
“说。”
李世训环顾四周所有人的反应,包括坐在主位上坐等看戏的陈太后,才道:“儿臣既然决心和盘托出,还请父皇和诸位母妃稍安片刻,容儿臣一一道来。”
皇上靠近陈太后的眼眸微晃,没回头,声音缓了几分。
“既然让你说,你说个清楚就是。”
李世训叩首谢恩道:“今夜父皇下旨为郡主庆生,是为显对东阳郡主亲厚,母妃和儿臣皆仰赖皇恩浩荡,不敢不遵从父皇的旨意。郡主远离蜀地故土,母妃与儿臣总想着能和郡主多说几句话,以慰郡主思乡之苦。因此酉时末,宴席已散,便邀请郡主至储秀宫小坐片刻。”
是这个道理,李世训却能把拉拢剑南道西川节度使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也算是有水准。宁妃低头理了理皓腕上的镯子,坐在光影绰绰中,继续耐心听。
“没想到皇后娘娘突然带着太子出来,对着母妃说了一番话,执意要带郡主去正阳宫。”
“什么话?”
李世训低眉顺目,“皇后娘娘是母后,儿臣不敢背后议其言辞。既然母后要带郡主走,郡主听完皇后娘娘的话后也愿意跟着她走。而且太子哥哥行事妥当,只怕比我们更会照料郡主,儿臣不敢不从。
“只是没想到,”他一顿,忽地抬眸迎上陈太后的目光,“郡主从正阳宫出来之时,竟然已是神志不清,昏昏沉沉。适才,郡主也曾对陛下说‘失了意识’之语,方知儿臣所言非虚。”
虽然李世训开口之前有意暗讽周遭人闭嘴,作为真正的后宫之主陈太后向来不惧,她冷声打断李世训的言辞,道:“哀家问你,既然你明知郡主身体不适,为何不叫太医?却有心将其带到敛芳宫欲行不轨之事,还说不是对郡主存了心思。”
说到最后她已是拍案而起,厉声喝道:“真真是一派胡言!”
“是,儿臣是有心思。”
李世训转向陛下面无惧色,叩首朗声,认罪竟然也认得如领功一般坦荡。
“父皇您是知道的,东阳郡主入京之前,便以勇毅著称。实不相瞒,自那时其儿臣便对郡主风华心向往之。今夜郡主就在儿臣身侧,儿臣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一时猪油蒙了心,这才铸成大错,儿臣万死难辞其咎,绝无意推诿罪责。”
他一再叩了首,也不知道是今夜第几次磕头认罪,额头砸地砸得通红一片。
“可究其源头,郡主怎会从正阳宫出来时就已经意识模糊,儿臣不知,求父皇下旨彻查。”
一番声泪俱下的叩首,李世训第三次抬起眸子,迎上陈太后的目光。
他确定,正阳宫下药一事,如今坐在上方的陈太后,是知情的。
“查,”皇上难得凛冽,手一挥,“把那医女叫来,让她看看,郡主是不是有被下药的痕迹。”
门口的小厮不敢怠慢,小碎步跑得飞快地叫了正在伺候公孙嘉禾的医女过来。那医女手脚也算麻利,一屋子宫妃连带陛下太后面前,她不敢不如实道来。
“回陛下的话,药性早已入了郡主身体,不太方便确认。只是臣仔细观察了郡主的身子,神志似有不清,浑身发热,时而自言自语,疑似……有药物的原因在其中。”
话说得委婉,“疑似”,这些症状,说出来基本就是了。
既然有医女作证,李世训底气更足。
“父皇,前因后果尚有蹊跷,只怕背后还有阴谋,针对郡主的,甚至,”他故意一顿。
“针对朝廷与剑南道的。”
说罢,他余光微微扫过在场的诸位。
如果在这其中有背后布局者,是不是,也该跳出来说两句?
没想到最先跳出来的还是急于给他定罪的陈太后,她道:
“说得好笑,且不说这药是不是皇后动手下的,敢问你李世训又是如何好巧不巧,刚好在正阳宫前遇上被下药的郡主?”
李世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儿臣爱慕郡主风华,只愿多争取片刻与她交谈,便痴守在正阳宫前,郡主一出来,儿臣自然看到了。”
他话锋一转,“至于这药是不是皇后娘娘下的,为臣子者不可议母后,儿臣不敢妄下论断,太后倒怎的如此肯定?”
最后一句话已有了挑衅之意,陈太后一再拍案,“大胆!”
只是她话音未落,一个更清亮的女声似一阵清风,不由分说便撞了进来。
“你们都在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