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话【二更】

《天鹅湖》的世纪演出时间定在了十二月底跨年之夜。

姜雨早上六点便起床了, 和姑娘们在市郊的艺术厅化妆排练,为晚上四个小时的演出做着紧张的准备工作。

虽然她只是天鹅女王的替补, 只有步希出了差错, 她才会顶上。一般而言,步希也不会出差错,不管是训练还是彩排, 她状态都非常稳。

但姜雨丝毫没有懈怠, 一整天都保持着化妆师给她上的天鹅妆,连吃饭都只能用吸管喝一点粥, 害怕弄花妆容。

裘厉的研究生考试刚刚结束, 买到了31号下午返回北城的机票。

他曾经以为18岁前往海城的那张机票是一张单程票, 他再也不会返回这座令他心碎的城市了。

而阔别三年, 当他走下飞机廊桥, 重新踩在这片城市的土壤上, 竟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归乡之感。

或许因为这里有他心爱的姑娘,因为她,裘厉愿意重新去爱这片土壤。

不过就在裘厉决定重新喜欢这座城市不到一分钟, 西装革履的他站在航站楼外, 手里拿着红玫瑰花束, 看着外面的瓢泼的大雨, 深深感觉...

这座城市, 跟他八字不合。

他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下午五点四十, 而演出在七点,他顾不上吃饭,招揽了一辆出租车赶往市郊的艺术厅。

不巧的是, 这个时间点正好赶上了下班的高峰期, 裘厉的出租车被迫堵在了市中心的主干道上。

他望着窗外已经堵了一整条街的车流,低头看了眼时间,问道:“不能换别的路线?我有急事”

“没办法。”司机望了眼他手里的玫瑰,无奈地说:“这个点,换任何一条路都堵,更何况,堵在这里进退不得,想切换路线都不能了。”

裘厉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整整二十分钟,车还没驶出一公里。

他索性下了车,在路边扫了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的速度,都超过了堵塞的车流。

大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越下越大,冲刷着城市的街道。

裘厉特意为自己置办的这一套正装,也彻底淋湿了,冒雨前行,狼狈不堪。

冬日里的风夹雨,寒意彻骨,裘厉的手冻的已经没有了感觉。他脱下西服,将玫瑰包裹了起来。

他原计划很体面、很英俊潇洒地出现在姜雨面前,一束浪漫的鲜花,给她一个小小的惊喜。

现在看来,落汤鸡一般的自己,十有**会把惊喜变成惊吓。

这座城市,果然还是那么的让人讨厌!

城市建筑讨厌、路灯讨厌、地下井盖也讨厌...

裘厉逆风前行,已经默默在心里把这座城市一路而来的景观骂了个遍。

心情糟糕透顶了。

自行车驶出了三环最拥挤的路段,裘厉试图在路边招揽出租车,不过这会儿雨太大了,出租车上都有乘客。

他骑着车,冒雨朝着科学城方向驶去,边走边观望着路过的空车。

而就在这时,一辆白色的本田小轿车在他身边放慢了速度,驾驶位的柳叶冲裘厉喊道:“帅哥,你是去艺术厅吗?”

雨水顺着裘厉高挺的眉峰嘀嗒嘀嗒地流淌着,他望了柳叶一眼,没有回答,继续骑车往前走。

就...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说话,尤其这种街上遇到主动搭讪喊帅哥的。

一般人见他不搭理,多半也就直接开着车走了,不过柳叶没有,她踩着刹车缓慢地匀速滑行着,继续对他道:“你是去艺术厅吗?”

裘厉面无表情道:“沿着这条路,再走三公里就到了。”

“啊,我不是问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要去艺术厅,我这边可以载你一程,这雨太大了,不好骑车的。”

女人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和蔼,落进他心里,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裘厉打量了那女人一眼,见她年龄不小了,应该是自己妈妈辈的人。

他知道骑车肯定是要耽误演出,索性也就不再推辞,上了柳叶的轿车。

上车后,柳叶立刻递来了纸巾,让他擦拭脸上的水珠。

“你怎么骑自行车啊,这么大的雨,多危险啊。”

裘厉将纸巾搭在头上,好好擦了擦湿润的头发:“从市中心过来,太堵了。”

“走外环好一些,没那么堵。”

“从机场过来,走不了外环。”

柳叶见他只穿了很单薄的衬衣,于是打开了车里的暖气,让他缓缓身子:“特意从外地来北城看芭蕾啊?”

裘厉毫不犹豫地说:“看女朋友。”

柳叶闻言,浅浅笑了一下:“我说呢,就算是芭蕾的超级发烧友,也不可能为了一场演出,冒雨骑车这么拼的...看女朋友的话,别说下雨,就算下刀子也要去呀。”

裘厉没有接话,认真而细致地给自己擦脸擦头发。

真狼狈,就这...还见女朋友。

见鬼差不多。

他心里又开始骂这小破城了。

柳叶看起来似乎是个开朗健谈的女人,一路都在试图和他聊天——

“你是大学生吗?”

“你学什么专业啊?”

“心理学?那你会催眠吗,就是电视里演的那种...能让人改变记忆。”

“催眠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我就不信你能催眠我,只要我睁大眼睛,你肯定放不倒我。”

裘厉揉了揉眼角,真的有点想催眠她,让她立刻马上闭嘴。

这女人的话唠程度,比他的二岳父程野还有过之无不及。

不过坐在人家的车上,裘厉终究还是忍受了她的叽叽喳喳,闭目小憩,让她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

“真是羡慕你们年轻人啊,在这么好的年纪里谈恋爱。”

“到了阿姨这个年龄,还单着呢,很不好找对象了。”

“小帅哥,你们认识多久了?你还在读大学吧?校园恋情吗?”

裘厉还没开口,柳叶自问自答:“肯定是校园恋情,令人羡慕的青春呐!”

裘厉:......

他感觉这位阿姨自己和自己聊天,都能一直聊下去。

轿车在艺术厅的地下车库停了下来,柳叶又拿纸巾好好地给裘厉擦了脸:“见女朋友呢,就要有见女朋友的样子,你现在这样肯定不合格了。不过没关系,就冲你这份冒雨往前冲的劲头,女朋友也会谅解的。”

一开始,裘厉真的觉得她很烦,然而当她俯身过来,为他擦拭湿润的头发的时候,裘厉忽然有种久违的温暖。

那种感觉,就像过去他想到任娴时,内心涌出的一腔柔情,那是只对妈妈才有的柔情。

“谢谢姐。”他说。

“叫什么姐呀,我的年龄明显比你大一轮了,你该叫我柳阿姨。”

“您很年轻。”

柳叶从副驾驶的柜子里取出一把折叠雨伞递给裘厉,笑着说:“快去见女朋友吧。”

“谢谢。”

......

艺术厅外观看起来像一个不规则的巨大六菱形,矗立在科学城空旷的平野上,极有质感。

尽管今天大雨倾盆,丝毫没有阻挡芭蕾爱好者们的热情,仍旧源源不断有车辆驶入艺术中心。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二十分钟。

裘厉匆匆进入大厅,从西服口袋里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票据,然而当他看到落地玻璃中狼狈不堪的自己,终究还是把票根放回了口袋里。

在场的男士女士们,衣香鬓影,光鲜亮丽。

只有他,全身都湿透了,手里的玫瑰花束却保存完好,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裘厉离开了入场大厅,来到了无人的回廊偏厅,坐在落地窗边的横椅上,听着正厅里传来《天鹅湖》开幕前的交响合奏乐。

或许,这座城市是真的不欢迎他。

然而这又怎样,他从来不在乎。

姜雨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在乎的人了,他可以刀山火海、不远万里地奔赴而来,见证她的荣光。

......

开场前,姜雨给裘厉打了一个电话:“在哪里呢?”

裘厉看着落地窗外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芭蕉树,说道:“图书馆,准备期末考试。”

“今晚的演出就要开始啦,好紧张哦。”

裘厉听得出来,小姑娘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少有的颤栗,是真的很紧张。

“反正你又不上场。”他随口说道:“只是替补而已,不用太紧张了。”

“万一呢!外面好多好多人啊!”

他淡淡一笑:“现在女主角应该比你更紧张。”

“她心态很稳的,不会紧张。”

姜雨说着走出了化妆室,溜达到了偏厅:“幸好只是替补,千万不要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我完全没有准备好呢,真让我上,估计我也会临阵脱逃吧。”

“放心,我看过的所有芭蕾表演,几乎没有让替补上场的意外情况发生过。”裘厉不动声色地安抚着女孩紧张的情绪:“你就在后台好好呆着,玩会儿手机游戏,一晚上就过去了。”

“哪能这么轻松,我必须随时跟进舞台进度,做好准备呢。”姜雨来到偏厅,心有戚戚道:“哦,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上场,考完试这么久,也没说要回来看比赛哦。”

“主要是没钱买机票。”

“骗人,你就是不想回北城。”

“嗯,小雨了解我。”

姜雨倚在偏厅的圆柱边,足尖点着地面画圈圈,恍然间看到远处落地窗边,站着一抹熟悉的黑色身影。

她迈着轻盈无声的步履,静悄悄地走到了男人的身后,打量着他的背影。

心跳,加速跳跃。

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阿厉?”

裘厉听到电话之外少女细细柔柔的嗓音,他转过身,看到女孩明艳的容颜。

嫣红的唇,白皙的皮肤,清澈明净的眉眼,天鹅的羽毛紧贴在她两鬓间,漂亮得仿佛置身于梦境中,看到最美丽的迷幻的风景。

裘厉微微侧眸,眸光透着几分慌张。

竟有些害羞了。

他故作淡定地环望四周,然后以无比拙劣的演技,说道:“咦,我穿越了?”

“......”

俩人拿着手机,无言以对地相视良久。

女孩眼底的晦暗和无措,瞬间消散无踪。渐渐的,她脸上浮现无比的惊喜和笑意:“神经啊!男朋友!”

“刚刚还在图书馆。”裘厉继续淡定地演下去:“奇怪,这玫瑰哪来的?”

姜雨看着他,终于大笑了起来。

裘厉看着女孩脸颊清甜的两颗小酒窝,嘴角也浅浅地扬了起来。

“男朋友,快来让我抱抱。”

姜雨挂了电话,张开手就要抱他,裘厉立刻退后了两步,没让自己湿漉漉的衣服沾到她的舞台装。

“保持距离。”他很理智地说:“等你的表演结束,再说。”

“我没有表演呀。”

“万一呢。”

姜雨知道这男人的脾气,无可奈何地跟他保持了两米距离,遥遥地望着他。

两个人的眼神交织在一起,都带着急不可耐的渴求和迫切。

姜雨尝试着又朝他迈了一步,站在他的面前,轻轻地踮起了脚,将清丽的脸蛋递送到他的眼前。

男人的呼吸明显滞重了许多,侧开视线。

裘厉害怕弄花她精致的妆容,只能这样子,轻轻地贴着她的耳鬓,轻轻地嗅着属于她的馨香。

他甚至不敢在她额头落下轻轻的一吻。

“比赛开始了?”

“好像是...”

“多久结束?”

“十点多吧。”

女孩轻轻依附在他的颈项间,依偎着,轻柔的呼吸落在他颈部的皮肤上,很痒。

落地窗外的倾盆大雨,掩盖了他的意乱qm,时间流逝的每分每秒,都是漫长的酷刑。

“男朋友,你想不想我啊。”

女孩撒娇的小情话像蛇一般,缓慢地钻进他的耳朵,吐着信子撩拨着他每一跟神经的敏感末梢:“反正我好想你呢。”

他喉结滚了滚,发出轻微吞咽的声音:“闭嘴,别说这样的话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姜雨视线缓慢下移——

“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