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强词夺理
紫衣侯认穴极准,紫魔手出手方向即是沙万海颈部的天突穴。
天突,乃人身要穴之一,若遭创,非死即伤,难以救治。
纵然有任闯那一身横练,也不敢拿这等性命要穴直面宝刀利剑。
更何况沙万海不似任闯专精外功,且紫衣侯的紫魔手,谁也不敢轻攫其锋!
一场针尖对麦芒的较量,刚开始,竟要以一方的迅速落败而告终?
眼见紫魔手即将抵住咽喉,沙万海面无血色,眼神凝重,长髯受惊般往两侧面颊躲去。
到底是常年在刀口舔血的老江湖,在生死攸关之际,仍能理智应对,而非束手就擒。
他已调动浑身劲气,汇聚于胸前,即便无法避开这一击,也尽可能去降低伤损。
但高手相争,细节定成败,紫衣侯占尽先机,杀意已决,又岂会留予沙万海哪怕一线生机?
“又一位举足轻重的高手即将陨落。”此念刚起,紧盯战况的姜逸尘只觉有道寒芒在其视线中掠过。
他还未辨清方向,便瞧见紫衣侯身形一僵,猛然将紫魔手撤回,而后一个凌空翻身,退离沙万海半丈之距。
而沙万海则是后撤了数步,步伐略显凌乱,方才一瞬,不亚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对其而言显然也不轻松。
千百道目光注视着场上情形,一如既往地见证变故发生。
只是历经先前的意外频发后,群雄对于板上钉钉的结果再现反转,已能见怪不怪。
紫衣侯不再进攻,沙万海亦静立不动,对决戛然而止。
这与那道寒芒不无关系。
不出意外,那道寒芒便是梨花针类的细小暗器,此时已没入花间草中,无迹可寻。
瞧见那道暗器的当然不只有姜逸尘一人。
在舞剑坪上观战的众人也因距离更近,观察得更为清楚,早已将目光锁定在某个方向。
姜逸尘循着众人视线望去,心头不由一震!
那方向所在仅是寥寥十一人之数,而其中大多人他都不面生。
除却受邀而来的武当、峨嵋及道义盟一行,便是听雨阁三人了。
武当所来代表是掌门玄箫及两个年轻弟子,其中一人是在龙渊峡与姜逸尘有过一面之缘的玄和。
峨嵋派来的则是以水如镜为首的水氏三姐妹。
而道义盟仅有老伯和其义子龙炎灵。
本轮较量,尚未轮到三方代表主持,故而他们均在旁观战。
只一眼,姜逸尘便已能确定出手之人不在这十一人当中。
紫衣侯出手之快,只在电光石火间,那一击势在必得。
即便无法一招了结沙万海,接下来三招之内,沙万海也绝无任何苟活余地。
彼时要救下沙万海,只有一种可能——紫衣侯性命受到威胁。
紫衣侯若不撤手,那他的紫魔手刺入沙万海天突穴之时,也必当是其自身命门受创之际。
紫衣侯拿下沙万海性命本已十拿九稳,要其以命换命做亏本买卖,自然无法接受。
于是才会有其宁可自损功力,也要强行收招保命那一幕出现。
彼时,要想以暗器威胁到紫衣侯安危,姜逸尘自认无能为力,因而,他能肯定出手者修为必当深厚,暗器造诣必当极为高深,而后者,并非这十一人所长。
虽瞧不真切,但老伯身侧分明有道身形正隐去不久,姜逸尘当然知道只有一人能寸步不离跟在老伯身边,而那人恰恰是个暗器高手。
——韩总领救沙万海自然是老伯的意思,莫非沙海坞背后真正的靠山便是道义盟?而沙万海也是老伯的人?
姜逸尘想起了前一刻他与夜殇的对话,也想起了夜殇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夜殇已摸清我是老伯派来的人?所以适才对我的疑问感到奇怪?他究竟还知晓多少隐秘?
“老伯都一大把年纪了,却还是不甘寂寞,哪儿都跑,哪儿都要插上一手。”
“年纪越来越大,时间越来越紧,老伯心里所装的东西太多。”
“在我闭关前几年,道义盟与红衣教可是闹得不可开交吧?”
“那年,红衣教意图将海盐生意在姑苏周围铺张开来,大捞一笔,本已将官府上下打点完毕,却被老伯一手搅黄了局,双方恩怨也因此火上浇油。”
“道义盟的根基本便在姑苏附近,海盐毕竟是生活必需品之一,若是被红衣教垄断,无异于被把控住命脉。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红衣教的举动威胁到道义盟生存,威胁到沙海坞生意,二者走近便也不足为奇了。”
“老伯素来便奉行这所谓的朋友之道。”
“情势越乱之时,这办法确实不失为个好办法。”
“但朋友越多,也意味着麻烦越多。”
“且看看这老家伙要如何化解这麻烦。”
很显然,哭娘子、幽鬼等人也已看出是何人出的手,谈论间也已理清老伯缘何向沙万海施以援手。
“放心吧,我保证只要老伯开口,紫衣侯这个哑巴亏不吃也得吃。”叶凌风还是一脸看戏的模样,显得颇为兴奋。
哭娘子却道:“看不出来,你竟对老伯如此自信。”
叶凌风笑道:“这江湖上,要论巧舌如簧,老伯若是称第二,我绝不敢称第一。”
舞剑坪上亦是一片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之声。
相比之下,两位当事者却是过了好一阵子,才从这突兀的变化中缓过劲来。
紫衣侯看向老伯,眼神中不乏怒意,毕竟刚刚韩无月那一手是真想要他的命,若非他反应及时,此时也当含恨而亡了。
紫衣侯沉声道:“老伯,今日之前,某人自认一直对您敬重有加,可适才那暗地偷袭,可委实不符您这德高望重的身份!这场比斗本是紫夜轩与沙海坞的生死较量,公平公正公开,外人不得插手,您却纵容手下横加干预!是道义盟要与紫夜轩作对?还是道义盟要与四海会盟为敌?您是否该个说法?”
威严庄重的老人神色平静,古井无波,对紫衣侯一番挑衅之言浑不在意,他缓步从人群中行出,不紧不慢道:“这天下间,可有人能在如此近的距离,逃过紫衣侯你这紫魔手的突袭?”
紫衣侯道:“没有,要是有人愿意一试,某人乐意奉陪!”
老伯道:“我也认为没有,便只能出下策,让无月去威胁你的性命,迫使你收手了。”
紫衣侯神色一冷,道:“您确定那暗器只是威胁我,而非害我性命?”
老伯面不改色道:“即便你不躲,也只会暂时昏厥过去,接下来,无月自会保你无恙。”
紫衣侯凝视着老伯身侧无人站立之处,似未能发现韩无月的气息,道:“韩先生,果真如此?”
“如老伯所言。”冷然的回应声源自老伯身后飘来,那儿正有一道身影若隐若现,却无人能锁定确凿方位。
紫衣侯闻言脸色并未变好,他发现自己险些被老伯带偏方向,以致心生感激。
紫衣侯道:“既是如此,某人是否该感谢道义盟饶命之恩呢?”
老伯道:“言重。”
紫衣侯道:“老伯,您还未回答某人,为何坏了比试规矩从旁干预?”
老伯道:“不知是否是我年纪大了没听清?刚才似乎并未听见姬殿主和封掌门有约定观战之人不得出手。”
紫衣侯怔住:“没有。”
老伯又道:“你也没有和沙帮主约定不许他人干预。”
紫衣侯嘴角抽紧,有点不敢相信老伯竟冠冕堂皇地耍起无赖,道:“老伯是想强词夺理!?”
老伯摇了摇头,肃然道:“而今正道深陷乱局,江湖牛鬼蛇神当道,今日决出武林盟主本为拨乱反正,找出个领头人来主持大局,尽管过程中难免有伤亡出现,可人老了,终是不愿瞧见太多无谓的牺牲。”
“沙帮主。”老伯忽而冲着沙万海说道。
沙万海朝老伯拱了拱手,神色复杂,道:“多谢道义盟仗义出手。老伯有何吩咐,但请直言。”
老伯道:“沙海坞在秦地有个分舵,本经营尚可,奈何贵帮近来人力有限,无暇远顾,艰难维持,我看不如将之授让予紫夜轩作赔,你看何如?”
沙万海听言没有犹豫太久,便点头答应,尽管尚未弄清老伯真意,但仅是拿一个分舵来抵命,他还是很快能拿捏清楚其间份量的。
老伯又转向紫衣侯道:“如此处置,紫衣侯意下如何?”
紫夜轩的大本营就在秦地,上头栽了几枝花,几根草,紫衣侯心中大致有数,也知老伯所言不假,权衡片刻后,便道:“事已至此,便这么办吧,接下来的对决规矩,还得加上一条外人不得横加干涉才是!”
老伯并未接话,仅是说道:“至于本场胜负,紫夜轩是略胜一筹了。”
当事人既不予追究,他人纵有微词,也无可奈何。
瞧着老伯四两拨千斤,便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身为本场主持的孔默虽有些许恼意,却也只得服气,闷闷道:“自当如此,紫夜轩三胜两负,晋级下一轮。”
这头话音刚落,另一场较量之处,便有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封掌门,你我过两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