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叶张之好 (四)
第625章:叶张之好 (四)
“昔日张某人和夫人成亲的时候,共饮的就是这玉楼春。
如今老酒封坛数十年,再饮它,滋味如初,却倍感醇厚。这一晃眼啊,就是几十年过去了,像我们这种凡夫俗子,人生短短甲子有余,能到百岁便算是天寿。
张某半辈子漂泊,而今也算在长安扎下了根基。
我这一辈子能到的地方,多半是到头了。
一路过来,多是夫人不离不弃。
今儿,耀之以这老酒做饮,请夫人再饮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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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味上心头,老张喝着玉楼春,心里百感交集。
他微微捧起手上的小酒碗,对着张夫人微微鞠身。
望着略微浑浊的酒浆,张耀之的心里是真心触动。他能够以寒门出身,入仕后一步步往上爬,最终做到了长安城里,礼部司的主司郎中,这辈子也算是家境安康,富贵有余。
老张,给张家打了个底子。
张府在长安城里能否继续扎根下去,就得看下一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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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辛苦苦从一介寒门书生,熬到官职五品的礼部司郎中,还能在天子脚下的长安城安家落户。张耀之的这辈子,可以用光宗耀祖这个词来形容。
但他身在朝野,才知道这个泥潭的水有多深。
他怕是只能止步在这个位置了,张府的未来,还得靠小一辈的去拼搏。
老张这辈子的努力,带给他们的只是另一个起步更高一些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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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凝望着张夫人,老夫老妻这么多年,听到张耀之今儿这情深并茂的话,夫人的脸色也是微微泛红,不知道是不是被这酒香熏的。
她缓缓起身,端着小酒碗和张耀之轻轻地碰一碰,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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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不羞的,孩子们可都在这里。
当初你家贫的时候,我也没有嫌弃你,这大半辈子都扶持着过来了,今儿这么这般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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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碗酒的入腹饮尽,张耀之有意无意的将目光看向叶初雪。
酒壮人胆,更别提老张喝的是四十五年的老酒佳酿。
喝完酒,借着肚子里的这一股子酒香劲力。
老张的态度,明显比之往常要强硬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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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情到深处,有感而发。
知闲,张叔得和你说一句。
人生在世,知己难求,良人更是难觅。人这一辈子说快快说慢慢,不经意之间,春秋往返,一眨眼的功夫就暮气了,不再复昔日少年时的朝气和心性。
你现在的年岁,正是少年好时光。
有些事情,作为过来人张叔我得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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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初心不负。
还记得我初见你的时候,知闲你还是个小娃娃,闹市上要不是你撞了我一下,我差一点就错过了你这个好苗子。也亏得是老师教导的好,将你教育成才。
早些年,张叔我还在担心。
担心你这样的才学,如若埋没在山野里岂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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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读圣贤书,学得满腹经纶,求得无非是一个忠君报国,能在此世施我所学,为天下求太平安康。作为读书人,知闲你的根骨和才学品性,张叔我无法多说。
今日有了丹青楼的那些人传话,你在长安城里不缺前途。
光是莫老先生的一声肯定,你进入翰林书院就是十拿九稳的事。即使你不想入仕,靠着丹青楼书画名家的身份,也是往来无白丁,多的是世家人物和你交好。
张叔我也没有想到,你扬名会这么快。
哪怕今夜你出了我府邸,在长安城也能安家落户,不愁金银细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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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最不缺少的就是机会。
今儿昭阳候,韩老将军他们都想拉拢你,这些张叔我不是瞎子,看的一清二楚。
不清楚知闲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建议你可以亲近,但不要有太密切的来往。
这些高庭大府,世家贵族的背景,不同于我们这些小门小户。你和我都是师从江宁老师的门下,咱们算是一脉的人,硬要算的话,翰林书院,还有莫老院长和我们是嫡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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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掏心窝的和你说句话,世家水太深,一个牵扯不当,就是抄家灭口的下场。
长安成就一个人很快,毁掉一个世家更快。
你这孩子天性淳朴,来长安的日头太短,没见过上头的人动刀子是什么样的画面。
你年岁还小,最好能苦学一段时间,到时候再出世,这些年多学学见识见识,有了自己的底子,长安城里才不会那么轻易的把你吞掉。
我张府知闲你可以依靠,咱们师从一脉,才算是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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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酒劲上头,张耀之一本正经的对着叶初雪分析起长安这些世家的势力和圈子。
听着老张的话,张夫人轻轻地开口训斥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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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你,说好了今晚是家宴,大家只叙旧,不谈你们男人家的那些公事权野。
喝了二两酒,老毛病又犯了不是?
知闲,不用理会他。
你自己挑喜欢的吃,尝尝这条松鼠桂鱼,鱼肉新鲜的很,是衙门送来的御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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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声让叶初雪多吃点饭食,面对张耀之的滔滔不绝,饭桌上除了许三儿时不时的拍手叫好,点头认同之外,大家基本上都在默默干饭。
张夫人和清檀姑娘,本就话语不多。
张巡更是化身饿了三五日的小虎崽子,埋头在饭碗里死命的扒拉着粥汤。
一手烤胡饼,一手烧鹅腿。
啃的满嘴是食,不吃饭吧唧嘴就很有规矩了,哪有心情听阿爹说那些云里雾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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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张夫人的金口,叶初雪一口气喝干碗里剩下的鸡汤,这才摸上手一块烤的焦脆的芝麻胡饼,配碗白粥咸菜,准备饱腹几分。
大饼刚咬两口,面色红润的张老爷又润了润酒唇。
他微微一笑,对着张夫人点头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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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说的是,说的是。
老毛病了,这不是知闲年岁轻,不懂得长安的利弊关系,老张我想着给这孩子说道说道嘛。好了,今晚听夫人的,咱们只叙旧,不谈那些世家权贵的消息。
我依稀还记得,知闲你这孩子小的时候活泼的很。
长大了,却成了个清静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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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问你为何要和江宁老师读书,你这娃娃倒也有趣,说读书了就能寻个漂亮丫头当媳妇。张某还应过你,若你这孩子求学有成,我便给你保媒,说个漂亮媳妇进门。
赤子之心,倒也纯粹。
而今知闲你可是学而有成,丹青楼书画都送上了第九楼,比张叔我都得技高一筹。可惜啊,可惜原本我寻思着我家清檀丫头虽长你几岁,若是有缘,倒也能结一桩好姻缘。
可惜,这丫头这些年跟着我们,已经和礼部右侍郎家的公子定了亲事。
想来,怕是没有这个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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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提起旧事,张耀之这么一打趣,一旁默默喝粥的清檀姑娘突然脸色一红,整个人悄悄的低下头去,不停的用汤羹轻碰着碗壁。
听见张耀之说起自己的黑历史,叶初雪也是面色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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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陈年旧账,张耀之居然还记得。
不过万幸,张家的姑娘已经定好了姻缘。
强定下心神,叶初雪微微一笑,对着张耀之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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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您说笑了,昔日不过是知闲年幼,孩童嬉闹之言罢了,劳您还记在心里。
清檀姑娘能有良缘,应是喜事。
知闲一介白身,身无长物。
哪怕如今有了小小的薄名,在长安城里也是无根的浮萍,哪里比得上人家世家出身的公子们。当年的戏言,张叔可不要再拿来取笑打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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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想到当年在潼水的那些事,张耀之还记在心里,而且记得一清二楚。
看着叶初雪脸色发羞,老张的心里头更是准备撤热打铁。
嗯,虽然当年的确是孩童的玩笑之话。
张耀之应下叶初雪的那句话,也多是存着打趣小孩子的心里,不过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现在咱老张可是一言九鼎,一句话说出去,四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真君子。
目光打量着叶初雪身上,随着刚才千辛万苦的铺垫。
老张准备是将话题拉扯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不枉费他和夫人辛辛苦苦喝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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