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游园惊梦（三）

侯君集要班师回朝，这点萧煜倒没多意外。

在攻打西州之时，西域联军便掏空无数小国，而还保存了一些实力的，便只有西突厥。

但是西突厥又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大唐闹翻？他们想方设法的自保还来不及呢。

西突厥不出手，侯君集部自然如入无人之境，荡平西域只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一想到之前李绩说过的事，萧煜心里就有些不安。

若李二真查明侯君集在西域做出那等侮辱人之事，恐怕侯君集回长安后得到的不是封赏，而是惩罚！

“做得好？”程咬金冷冷的瞥了牛进达一眼，道：“老牛你该不会是喝醉了吧？前些日子那麴昊文撞死在太极宫的事到现在陛下都还是怒火未消，等老侯回来后，不仅西征功劳会被抹的干干净净，恐怕还得面临牢狱之灾呢！”

“呵呵…”牛进达同样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当年攻城之时，哪个老将没做过屠城的混账事？要老夫说，怪就怪老侯自己，斩草不除根，竟然让人有机会跑到长安告状，若是换了老夫，就绝不会发生此等之事！”

这话一出，诸将皆是沉默下来，不仅如此，他们脸上还带着几分认同之色，显然也觉得牛进达说的不错，侯君集错不在屠城，而是错在没屠干净。

要是把高昌王室杀的干干净净，那麴昊文还有机会跑到长安来以死告状吗？

萧煜听着他们的讨论，脸上毫无变化，但是这心里却是惊的一塌糊涂。

这群家伙太暴戾了吧，屠城之事，在他们眼中竟然和屠杀了几头畜牲没啥区别，这还是平常那些率性而为的武将吗？

又或者说…现在这种状态，才是他们的真实面目？

…

历朝历代，为了获取利益又或者是满足自己征服的野心，帝王总是会想着攻伐四方，以此成就自己的霸业，这样的作为为无辜百姓带来的只有无尽的伤害，每一场战争背后都是有着无数平民的粮食被缴，又或者是家中壮丁被抽去当兵。

为了维持自己攻伐天下的野心，皇帝手下的将领也是追随其后，率领大军征讨敌人。

而在战争结束之后，敌方士兵以及平民，是释放还是处死，是和平接管城池还是暴力屠杀，这都在将领的一念之间。

但有时候，屠城这种事，将领也是迫不得已。

攻城也是有讲究的，攻下一座城池后，士兵难免会士气不足，如果这时候敌军选择反扑，那己方守城也会落入下成。

所以每次破城后，许多将领都会许诺允许自己的士兵们任意的烧杀抢掠，如此一来士气自然便能提高了。

而另外，则是关于粮食问题。

攻城时，守城一方会把城门紧闭，粮食的来源就在城里，甚至更多的时候，士兵们是在饿着肚子守城。

攻城一方的粮食总得靠自己的大后方来送，所以很容易造成粮草不及的现象发生。

所以攻下城池后，统帅有时就会屠城，一是为了留下军粮，二是为了防止城里百姓集体抢粮。

最后还有一个很简单粗暴的理由，那便是泄愤。

无论是攻城一方还是守城一方，在战争时期，心中难免会压抑着各种负面情绪，而一旦城破，攻城的士兵们便会把怒火撒在一起守城的百姓身上，对于那些杀人如麻的士兵来说，宣泄心里的怒火才是最重要的。

平常程咬金等人在萧煜面前虽说有些暴躁，但那种暴躁更多的却是带着几分宠爱，就像长辈对晚辈之间的宠爱一般。

所以萧煜都差点忘记了程咬金一众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杀才，在他们的心里，隐藏着一种情绪，这种情绪便是侵略和残杀，若是用正义之言来粉饰，就叫开疆扩土，拓万世之基业。

大唐立国之初，李二和程咬金等君臣将这种情绪文化发展到了极致，大唐王师南征北战，吞并了一个又一个敌军城池，而在这吞并的过程中，自然也少不了屠城发泄。

没错，不止是程咬金等老将，就连李二在还是秦王的时候，也曾有纵容手下屠城之事，这并非残忍，而是立场不同。

对于李二他们来说，这些敌人都不是人，只是畜牲，虐杀几头畜牲，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所以程咬金等人对侯君集表示很同情，你屠城发泄可以，但为何没做到斩草除根，还让一个高昌王室宗亲跑来长安告状？

如今李二正在安抚番邦各族，让他们乖乖臣服于大唐脚下，结果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长安不知有多少异国使节在等着侯君集还朝，然后让李二做出处置。

轻了会让番邦各族寒心，重了会让侯君集寒心，无论如何处置都不妥当，所以李二此刻正陷入了纠结之中。

“那群高昌杀才当真是不要脸，都灭国了，还想着来祸害别人，若是老夫在西域，定要将他们掘坟鞭尸！”程咬金怒目圆睁，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确实，唉，这次老侯怕是栽了，攻破高昌王城，拿下西域，本是大功一件，却因为一个高昌畜牲，要面临牢狱之灾，当真是世风日下啊！”

一众老将说着，都忍不住摇头叹息，打心底里替侯君集赶到不值。

“小娃娃，听说曾经侯君集邀请你一起去征讨西域，但是你却拒绝了，这是为何？”这时候，牛进达若有所思得看着他。

萧煜愣了一下，才道：“当初陛下只是让我坚守西州，征讨西域这事，侯将军一人便行了，小子去凑什么热闹？”

牛进达略有深意地点点头，道：“没去也好，幸好你不贪功，否则这次回朝，纵然你有天大的功劳，恐怕也得进大理寺蹲着。”

沉默了一会儿，李绩忽然道：“话说西域三十六国被灭了一半，他们的使臣还在长安，而且陛下也答应放他们一马，那日后该如何处置这些小国？”

“还能如何，西域都护府都已经成立了，自然要将它们全部纳入都护府管辖，日后那些小国便是大唐辖下州县了。”程咬金大大咧咧道。

“这样不妥…”李绩摇头，“征讨高昌本是打着报仇的名号，但是此次征讨范围却不止高昌，陛下建立西域都护府，并非是想将这些小国纳入大唐版图，而是想在大唐西面建立一道防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