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 七宗五姓,大风起兮!

太极宫,两仪殿。

“少则十余万贯,动则二三十万贯!你看看,你看看,一个小小的婚娶,他们竟敢索要这么多的聘礼!”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这是敲诈、这是勒索、还是说这是在卖女啊!”

李二陛下那可真是个雷霆大发,瞪大的眼睛冒着可以焚烧一切的烈火,高抬的鼻梁是呼气粗粗,粗大的手掌狠狠地按在案头的一份书帛上,高呼的大口里那是个口若悬河。

那宏大猛烈的怒吼声,可振屋瓦,直冲云霄,直震得山崩地裂,飞瀑倒流。

“他们不是自以为是名门望族,是世族领袖,是儒门清流嘛!”

“可你看看,他们的行径哪里有半点名门望族的涵养,世族领袖的气度、儒门清流的风骨!”

“他们只知道贪婪成性,只知道大肆地索取聘礼财物,一味贪图钱财,再根据财礼的数目决定是否嫁女,到底是嫁嫡女还是嫁庶女!”

“他们这般巧取豪夺、利欲熏心和东西市上的南来北往地低贱商贩有什么区别!”

“他们这么做就是在伤风败德,更是不循礼教,有为礼法,妄辱圣人教诲!”

“再说了,他们博林崔家、范阳卢家、赵郡李家、荥阳郑家,哪里算得上什么高门大户,哪里算得上名门望族!”

“你身为尚书左仆射,百官之首,你告诉朕,他们这四家,在朝堂上有多少宰相,有多少三品大员!”

可是,不管李二陛下如何的怒不可遏,如何的气焰滔天,房玄龄就和个站着睡觉的白鹤似的,真好像睡着了一样。

无论李二陛下怎般的怒吼、怎般的咆哮,他就像个聋哑人似的,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面无表情的,就那么站着、伫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什么动作也没有。

“好!好!你不说!你不说!那朕来说!朕来说!”

但李二陛下却并没有因为房玄龄的置之不理而停止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恨着声、咬着牙、嘴唇皮子都发白了,胡子都吹得一颤一颤地,还在咆哮,还在怒吼。

“朕告诉你一个也没有!一个三品以上的都没有!”

“他们凭什么这么妄自尊大,他们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你告诉朕,他们哪来的实力,他们哪来的勇气!”

如果程处弼站在这里,一定会暗暗补充一句,是一位后世女歌手赐给他们的勇气......

终于,李二陛下骂累了,也气累了,倾靠在榻上,抚着心脯猛踹气......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没过多久,恢复了几分气力的李二陛下又生龍活虎地坐直了身子,瞪直了两颗偌大的龍眼,死扣在房玄龄的身上,喝道:

“房玄龄!”

“臣在!”

房玄龄双手作揖,躬身一礼。

但行礼之后,就没了,除了“臣在”两字,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

“你......”

李二陛下又是气不打一处出,刚刚压下去的怒气,又直直地往脑门上顶,吹得嘴唇上的胡须也直往鼻梁上飞,又喝了一声。

“房乔!”

这一次,李二陛下是直呼其名!

“臣在!”

房玄龄再次向李二陛下作揖行礼,还是一样,容不得半句多余之话。

“臣在!臣在!臣在个屁呀,朕让你说话!”

七窍生烟的李二陛下愤懑地指着房玄龄,又是喷口连声。

“微臣是戴罪之人,不敢胡言乱语,混淆圣听!”

房玄龄佝着身子,沉闷的答了一句。

他哪里能说话,他能说什么话,就算现在的李二陛下已经没有之前的勃然怒气,但他还是不能说话。

确实如他自个所说,他是戴罪之人。

他的妻子卢夫人出自范阳卢家,他的女儿嫁给了荥阳郑家的郑仁恺。

他与这四家当中的两家,有着怎么说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姻亲关系,这让他怎么回答,怎么回答都不合适。

说没有这样的情况吧,但证据确凿,说确实有这样的情况吧,但不管是他娶妻还是他嫁女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这般的情况。

更重要的是,他的心里非常清楚陛下的心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陛下并不是真的在乎这四大家族嫁女所要索取的高昂聘金,都这只是一个苗头、一个理由而已。

一个陛下想要向七宗五姓之首的那些山东传统显贵世家发难的理由!

“你......你这是要气死朕,你还不如不说......”

房玄龄这一句话,直接让李二陛下的气给塞住了,半天李二陛下才长呼了一口浊气。

“喏!”

房玄龄也不打紧,也就真的不说话了。

“你......朕真的要被你给气死了!你不说就不说吧,朕也不说了!”

被房玄龄这一搪塞得,李二陛下是真的快要气炸了,牛脾气也犟起来了,和个傲娇的小孩似的撇过头,也不说话了。

这一对贞观明君、贤臣,就和小孩子闹性子似的,你不看我,我不睬你,都不说话,在两仪殿里安静地僵持着。

“玄龄!”

最终,还是泄了气的李二陛下翘着嘴,带着歉意,率先打破了僵局。

“臣在!”

房玄龄第三次作揖行礼,一如此前。

“朕打算编纂一部书,之前那些个世族门第全都不作数,由朕定下标准,对天下世族重新进行排序,你看如何?”

见房玄龄回话,李二陛下一下子来了精神,兴致盎然地说道。

“微臣是戴罪之人,不敢胡言乱语,混淆圣听!”

房玄龄的眼眸瞬时变得狭长精细,但很快地便回圆,言辞与之前相同,但语气却非常坚定。

“你......”

李二陛下怒瞋着虎眸紧盯着房玄龄,憋平了勒紧口喝了一声,定住几秒后,松懈下来,垂着脑袋不在看房玄龄,叹息着朝着房玄龄扬了扬手。

“算了,你下去吧,朕自个琢磨琢磨......”

“喏!微臣告退!”

房玄龄淡然地行礼告退,慢慢退出了两仪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