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长孙一门

敕旨一封,制授一封,敕旨是给宗正寺祟玄署的,有尚书省吏员去送,王大监讨了制授,骑上马出来建福门。

先到吏部宣诏签印,给李同系落籍,取了官服鱼袋一应物使,这才出来直奔永乐坊。以后李同系也是腰系鱼袋,可以上朝的人了。

另一边,李适和霍仙鸣也在忙。

这事儿虽然不会公开,也不会迁连,但也不会真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李适这边写了手怗,叫内侍去各家训斥。

能做到射生将,参军这种禁军军官的,都是氏家子弟,竟然私通谋逆,不迁连真的是皇帝宽宏仁厚了。

不抄家诛连,但训斥诫免罚金什么的是少不了的,肯定也会影响到家中族长和子弟的任命各方面。

不过相对于诛连,这已经算是天降鸿福了,至少一家人安安稳稳,该做官的还在做官,该享受的还在享受。

……

王大监在一众内侍和禁军的簇拥下返回永乐坊。

资敬寺还是大门紧闭,门外街边有不少人在观察议论,但也就是茶余饭后而已,没有人真正在意这些,与自己又没有相干。

到是王大监这一趟摆足了驾式,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

守着寺门的近卫看清了来人,把侧门打开,让一众内侍禁军进来。

“王大监。”

“嗯,太保在何处?”

“郎君还在后园。”

张军正在洗脸。刚刚吃了饭小睡了一会儿,却是没太睡好。

都是被这律师搞的。张军有点自我怀疑,难道自己内心对这种四十岁的女人怀着**?不能够啊,虽然确实也不抵触。

女人三十怒放,三十五到四十正是一生中最艳丽成熟的好时候,最有味道,这个不假,但那是现代呀,是平均寿命七八十的现代。

在这个十二三岁就结婚,十四五岁就产子的时代,四十已经是奶奶级的了。

不过强盛的大唐平均寿命也确实不算低,七八十岁的老人很常见,远远高于其他朝代,包括近代。

“郎君,王大监回来了。”卫阿荣小跑着进来报告。

“唤李署令来。”张军扔下面巾,拢了拢头发,转身从里面出来。卫阿荣又一路小跑出去找人。

张军来到外面,站在廊下抻了个懒腰。

园中景色搞的不错,廊舍房屋错落雅致,树木花草繁茂青幽,显得很安静平和。

主要是这会儿出家的概念和后代完全不同,是修行,是学习,没有那些清规戒律也不剃发,不禁肉食不禁男女,是修养心窍明智见性。

虽然这会儿已经有了律宗和莲宗,但都还没成气候,要一直到上三宗并合成禅宗,律宗和莲宗相融,一切才发生变化。

剃发持戒烧戒疤都是元代以后的事情了,是只有中国教才有的东西,事实上和佛教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了。

“张郎君。”主持律师换了一身衣服,盈盈凫凫的走了过来:“休息的可好?”

这娘们好像一下子性情大变似的,说话语气也变了,态度也变了,连衣服也换回了儒裙样式。

在这个时代,和尚除了要求百衲,并没有专门的服装样式,穿着和普通常人也并没有区别,都是圆领常袍。尼姑也是一样。

大唐女性本来也喜欢穿男款时装,所以穿回儒裙也挺正常的。现在的僧衣就是唐朝男人的普通穿着款式。

张军挑了挑眉毛。这娘们……啥意思?莫不成真想和自己整点啥?

“郎君。”李同系跟着卫阿荣从另一边大步的走了过来:“郎君唤我?”

“犯众如何?”

“一直还是安静,无事,只有那智因尼哭泣不停。”

“张郎君,”律师走到近前,给张军福了一福:“智因……奴奴只求张郎君莫加折磨。”

这还是个心软的,这个时候了还在帮别人求情。

“太保。”王大监从廊庑穿了过来,远远的和张军打招呼。

“大监。”张军点了点头,看了看王大监手里捧着的敕旨笑了笑。

律师脸色刷的一白,伸手拉扯住张军的袖口,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她是真的怕。

“同系,去换了官袍来。”张军笑着让李同系去换衣服。他这会儿穿的就是一身黑色常服,算是凤翔近卫的便装。

李同系愣了一下:“郎君,某未曾携带官袍。”他来长安是来做密探办案的,没带制服。

他的官服就是浅绿色绣着一寸径小花的纹绫袍,窄袖,银带。七品官没有礼服。

“无妨。”王大监笑呵呵的走过来:“天兴尉李同系,上前奉诏。”

李同系脑袋里嗡的一声,汗就下来了,手足僵硬。

张军拉着死死扯住自己衣袖的律师往旁边让了让,王大监走到李同系面前,解开手中的卷轴:“奉诏,中书门下,天兴县尉同系……可授府司马,爵天兴县伯,散忠武将军,赐金若干,绸帛若干,赐田本府调制若干,主者施行。

……谨言,制可……告天兴县尉李同系,奉被诏书如右,符到奉行……李司马,恭喜啦。”

王大监草率的读完诏书,重新卷好,递到李同系手中,挥了挥手:“朝服奉被,请李司马更衣。”

内侍捧着崭新的五品官袍过来,把尚在浑浑噩噩的李同系拉进房去,指导他换衣服。

五品算是正经高级干部了,有官服,有礼服,有鱼袋佩剑笏囊,内侍要教会他穿衣服,正确佩戴饰物,还要指导基本礼仪。

当然,这些事情今天是完不成的,只是走个形式,李同系基本上也没什么上朝的机会,再说可以回去了学。

张军府上就有专门指导礼仪的官员。

“谢了。”张军冲王大监点了点头,瞄了一眼律师。

“太保客气。”王大监是真的开心,张军把这么大的功劳送上门来,天上掉一样,放谁身上也得相当高兴。

“律师。”

“奴在。”律师猛的抖了一下,把张军的衣袖抓的更紧了。

也不知道是下意识的还是有意为之,反正这娘们到是看的准,能救她的也只有张军了。

“律师宽心。”王大监瞄了瞄律师抓在张军衣袖上的手:“陛下圣诏已至宗正寺,着祟玄署即日将资敬寺除了道籍。”

律师嘤的一声就往张军身上倒过来,张军伸手扶住,瞪了王大监一眼。

“哈哈,”王大监笑了一声:“资敬寺主持律师敕为禅师,着为主持长孙家寺,复文德皇后福惠,造长乐郡公主像陪祀。”

王大监故意隐去了资圣寺没说,也是个淘气的。

嗯?张军愣了一下,马上就想到了资圣寺。不是改成僧寺了吗?让个尼姑去主持?

主持律师呆住了,愣愣的看着王大监:“大,大监,奴,奴未听清楚。”

“律师莫慌,陛下已将资圣寺赐为长孙家寺,着你主持,即日便准备搬家吧,此处却是不能居住了。”

“资圣寺?”张军问了一句。

“陛下已下诏,复为尼寺。”

律师扑通跪到地下:“谢陛下隆恩,长孙一门,不胜感激。陛下宽仁,千万岁矣。”

把祖宅赐了回来,而且是在这个时候,李适确实宽仁,当得起千万岁的祝贺。张军点了点头,皇帝呀,真的都不能小看了。

“太保,陛下召你明日入宫议事。”

“诺。”张军拱了拱手。这是给皇帝行礼,接口谕嘛。大唐就这点好,不用跪来跪去的。

“张郎君,”律师还在扯着张军的衣袖:“奴奴,站起不得了。”

我靠,这娘们,媚呀。张军低头看了看她,看她满脸泪水的样子,不由心里一软,伸手把她拽了起来,扶着她站稳。

一个女人,也是不容易。

尤其这些年长孙家声名不彰,想来平时也是小心谨慎的,处处小心。

守在寺门的近卫跑了过来:“郎君,升平公主驾到。”

张军愣了一下:“请进便是,公主殿下还要通报的么?”看向律师。

律师用袖子抹了抹脸,摇了摇头:“奴只给赵国夫人去了手怗。”好在出家人不浓妆艳抹,要是普通贵妇,这几下脸上得像鬼似的。

没一会儿,升平一脸笑意的走进后园,被守卫拦了也不生气。这也就是凤翔的兵,换成禁军都不好使。本朝第一公主,当玩啊?

王大监,张军,主持律师给升平问好。

“见过王大监,见过律师,见过阿郎。某正在长孙嫂嫂处说话,见了律师的怗子,受嫂嫂命过来瞧一眼。”

她和长孙璀是亲妯娌,长孙璀是老三家,她家郭暧是老六。

赵国公府在永乐坊斜对面的亲仁坊,升平公主府在亲仁坊北的宜阳坊,挨着都很近。

老郭家兄弟八个,老二死的早,老大是庶出,所以是老三郭晞掌户,继承家业。

唐代的驸马不能建府也不能住在家里,要住到公主府,所以哥俩不住在一起。兄弟两家的关系很好。

长孙璀比升平大了小二十岁,实际上都差着一辈了,拿她当闺女一样。

“奴谢过殿下。”律师看到升平,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一样,眼泪又刷刷的就流了下来。

升平眼光盈波,眼神一绕,视线在主持律师刚刚抓了半天的张军的袖口上停了停:“律师不必忧心,有我和嫂嫂在呢。”

笑语嫣然的慢慢走过来:“阿郎的袖子怎么皱了?”伸手帮张军抻了抻。

张军斜了这个妖精一眼,惹来一双笑意盈盈满是热度的目光,细长白腻的脖子上沾染了一层粉彩。

王大监挑了挑眉毛,把目光挪向他处,在心里对这个张太保又刷新了一下印像。这特么是大公主碗里的菜呀。

“阿郎何时到的上都,却未通晓奴奴一声。”

“回殿下,某有密事前来,不宜声张,连陛下也未见到呢。”

“是么?”升平扭头去看王大监。

王大监挤出一个专业的笑脸:“是,陛下召太保明日进宫相面。”

“事情具结了么?”

“是,刚刚具结,得了陛下的敕旨。”

“和本寺有干?”

“与本寺相干,但与主持及长孙家无干,陛下已下诏敕令如下。”

升平皱了皱眉头:“那如何是好?可要奴奴进宫?”

“殿下无需耽忧,陛下已将资圣寺复了尼寺赐为长孙家寺,续承文德皇后福惠,敕主持律师为禅师,主持资圣尼寺。”

“那你哭什么?”升平放了心,奇怪的看向主持律师。

“奴先惊惧,见到公主便有了主心,公主勿怪。”主持律师抹了抹脸,给升平行了个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

长孙一门当年何其荣威,到这会儿满门凋零。

虽然说长孙无忌已经平反,恢复了官爵,但十二子贬谪流放,有些失踪了,有些客死他乡,后人难寻。

而且好像被上了诅咒,长孙家的儿子和媳妇几乎没有太长命的。

家族的持续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开枝散叶子孙有序,如今这种局面你叫主持律师如何不悲从心来。

“主持还是操持起来吧,寺中诸尼,紧要物事抓紧整理,待敕旨一到便早早的去接了祖宅。”

张军比较同情律师,温声劝导了几句:“文德皇后与长乐郡公主庇佑,长孙祖庙自能香火承继。”

长孙家的祖庙就在资圣寺中,算是返祖归宗,也是大好事。庙,是古人祭祀祖宗的场所,类似于后来的祖祠。

天子七庙,三昭三穆,诸候五庙,考王皇显祖,大夫三庙,士一庙,庶人等无庙,祭灶祀之间。这也是民间灶神的来历。

“奴拜谢殿下,谢过郎君,谢过大监。”主持律师礼了一圈,含着泪走开,这时候门一开,换了新官服的李同系随着内侍走了出来。

五品官着浅绯,也就是混黄的浅红。不是粉红,粉红属于紫色系。

窄袖浅绯袍,金带十銙,叉脚幞头,腰挂银鱼袋,黑色笏囊,这一打扮到是颇有点人模狗样的。

四品以下官服没有罗衣,看着简洁清爽不少。罗衣,就是差不多透明的罗纱罩衣。

李同系这会儿激动的脸色到是比衣服还要红上一些。

浅绿换浅绯,差不多就是从地跨到了天,从此进入高级官员序列了,有了鱼袋,可以参朝,可以……有了无限可能。

张军打量了一脸兴奋的李同系两眼:“如何不着冕服?”

内侍笑着解释:“冕服繁琐,需先习礼程,在此不便行事,某已嘱咐了李县伯,待回了凤翔需用心习之,不可有误。”

大唐五品以上官员因为要参加朝参和祭祀典祀,都佩有三套衣服,官常服,官礼服,冕服。

五品为玄冕,冕有五旒,玄衣纁裳,饰佩银剑。那衣服穿起来确实麻烦,而且不舒服。

青衣纁裳,就是黑色的袍子搭配刺绣的裳裙,五品是黻纹一章,就是纯玄色大袖袍,裳上用半黑半青的颜色绣着一种花纹。

张军的冕服是兖冕,九旒九章华服,佩金玉剑,复杂的一匹,张军在家里好奇穿过一次,从那以后就再也不想去碰了。

其实不只是张军,满朝文武包括皇帝,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都不想着冕服,平时大家都是怎么简单怎么随意怎么来。

并不会感觉我是皇帝我是宰相就得怎么着,夏天皇帝也就是一身素麻衣像个老农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