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先生来访1

姜老先生微睨小健哥,换了口气:“此事不全是小健的错,那蔡青的确有些过分,老朽身在现场,都看得明白,只是却无力尽师长之责,令狐大人不要责备孩子。”

“就是呀,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是蔡青小子先挑起来的,那小子不但无端挑衅,还在课堂上当着老师的面指使一帮衙差殴打同学,其恶霸行径令人发指啊,根本就没把我们敬爱的姜老师放在眼里。

而孩儿看不过,不过就是与他争论了几句,纯属正义反击,有什么不对。”小健哥为自己争辩。

回想起来,姜老先生便就连声叹气:“课堂上竟然发生如此之事,实在耻辱,耻辱呀,老朽为学数十载,还从未有过这般野蛮粗暴之事。

诸位家长将爱子托付老朽,便是对老朽的信任,相信老朽能照顾好孩子,可老朽身为师长,却无力维护膝下学子……发生这种事,莫大失职啊,老朽无地自容,没有资格再为人师。每每想起,寝食难安,今日老朽依次到各位家里赔罪,望各位大人准许我的请求。”

姜老先生满面惭愧。

令狐长思连忙劝导:“老先生不必自责,不过就是一件孩子们打打闹闹的区区小事,何必放在心上。

此事责任不在您老,是这些个孩子生性顽劣难以管教,实在让你费心了,孩子们给你添乱我们做家长的都觉得过意不去呢。您老德高望重,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请辞,却让我们做家长的颜面何存呀。”

姜老先生心情难以平静,依旧神伤道:“那日,学生金飞的家长金大人为儿子挨打一事找过老朽,对蔡青所为非常恼火,声称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

金大人情绪异常激动,口口声声要将那蔡青打入大牢。哎,这件事情越闹越大了,老朽不敢想象,夹在其中真地很为难,虽然诸位大人没有怪罪于我,但老朽无力管教学生就是失职,大人们不怪罪老朽,反而令老朽心里更感内疚,老朽对不起诸位大人呀,所以没有颜面再执掌教鞭了。”

小健哥一听,心里乐了,跳蚤儿挨了一顿打,回家定是向老爹哭诉闹腾,那金飞父亲可是临安有分量的人物,掌管地方武装的头子,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气,必会大发雷霆为儿出气,这下可有好戏看了,蔡青这小子离牢狱之灾不远了,顺便也将那狐假虎威的“死螃蟹”丢进大牢去。

令狐长思与那金飞之父本是上下级关系,私下交情也不错,听罢金飞遭遇,不由也护犊之心激发,忍不住愤懑道:“这打人的确不对,尤其是当着您老的面打人,实在是目无尊长,太过狂妄。化作是我,那蔡青当面殴打我的儿子,我也决计不会放过他。”

小健哥心头一热,父亲的话好感动啊,护犊之情温温融融。

令狐长思愤然一声,略一思忖,又道:“那蔡青小子既能如此肆无忌惮,做出如此举动,想必有些来历,不知老先生可否了解他的一些底细?”

姜老先生没作多想:“老朽与他素不相识,对于此人身世也知之甚少。不过,他来求学的时候是手持浙江宣抚使董大人的介绍信,信中所言道是董大人的干儿子。”

令狐长思惊愕,旋即向牛知府对了一眼。

牛知府咧开大嘴,一笑:“果然这小子有些背景,不然怎会这么狂妄。”

说着,向小健哥投了一眼:“如此,贤侄要整他,可就难办了。”

小健哥早有所料那蔡青来头不小,但听了姜老先生的话也不禁有些吃惊,但他天生天不怕地不怕混小子,满不在乎道:“宣抚使的干儿子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亲儿子,还不是一只杂种狗,我一样搞他。”

令狐长思见儿一口粗污,拖着浓重鼻腔哧了一声,示意他闭嘴。

小健哥只得乖乖听话,眼神一瞥,瞧见姜老先生正向着自己摇头,不由吐了吐舌头。

姜老先生清楚小健哥骨子里的顽劣,也无训教,收了目光,继续道:“学堂里闹出这等事,我这当老师的愧疚啊,就算以后这件事平息了,也难以保证不会再起纷争。

这些个孩子年轻气盛个性好强,都是些娇宠金贵少爷,背后里自持有大人撑腰,做事有欠思量,如果不幸再起争斗,伤了各位小爷爷的金体,老朽怎生担待得起啊。

在这些孩子面前,老朽感觉真的老了,年老体弱,身心疲惫,实在是再没有精力应对了,思前想后还是退避三舍的为好,今日老朽挨家挨户到各位大人这里请辞,实乃无奈之举。”

这老头子一番话说得再明白没有,什么年老体弱,身心疲惫,就是想明哲保身,不想卷入这场由个人恩怨演化成官场纷争的是非中去,老头子并不糊涂,是个聪明人。

令狐长思自然明了,但他再也想不出临安还有谁比老先生更能胜任劣子之师了,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便好言劝说道:“老先生德行高尚,是临安首屈一指的大学者,您向来治学严谨,教人有方,无人可及,长思就是冲着你的大名才将犬子托付给你,希望老先生严加训教早日成才。

今日你突然撒手而去,这临安再没有能管教劣子的高人了,我儿从此一无是处不说,你不干了,不仅是我们这些人的损失,更是临安的一大损失啊,不单长思有此感触,就是各位家长大人得悉都会无比痛惜呀,还望您老三思呀,为了大局,还请老先生忍辱负重。”

这番话说的,声情并茂,姜老先生不禁有些动容,却道:“不是老朽不想,实在是力不从心呀,大人们的公子个个金枝玉叶千金之体,在老朽手下有个闪失,老朽可担当不起。再说临安高才数不胜数,老朽区区如蝼蚁,还请大人另请高明为好。”

令狐长思苦口婆心:“老先生万不可这么说,临安人才虽多,可无一人能与先生比,我这劣子读过私塾不少,也请过不少先生,可是没有一人能调教得了,就是在您那里才看到了点希望,只有您能管教劣子,您就是我的恩人,劣子的恩师呐,眼看劣子刚刚步入正途有了点教化,您这半路突然撒手而去,等于将劣子重又推入了万丈深渊呀,先生为人师表,自有大爱之心,如此于心何忍呀。”

令狐长思不亏状元郎出身,口才颇佳,可姜老先生却似铁了心:“老朽也有苦衷呀,学堂里都是少爷公子,豪富之家,千金之体,我哪一个伺候不好了,都没法和大老爷们交代,即便是有心也无力呀。”

令狐长思道:“老先生,你有难处我体谅,都是为孩子着想,以后也勿需心有顾虑,这孩子放在您这儿就当是囚徒,如有做的不对之处,要打要骂,要管要教,您不必手下留情,俗话说得好‘人不学不知道,玉不琢不成器,严师方能出高徒。’我这个劣子,不打是不成器的,若再惹得你不高兴,对他不必心慈手软。”

姜老先生道:“大人误会老朽意思了,老朽并不是不忍心管教贵子,此次前来也无问责之意。那日之事,令郎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反而老朽很是欣赏令郎的所为,只是那蔡青太气势。”

话语至此,略一顿,蹙蹙眉毛:“老朽是担心以后,以令郎和那帮小少爷的性格,怎能不与蔡青势同水火,如果以后再起争执,惹出更大的祸端,可是老朽不希望看到的,学堂是习学之地,不是打架之所,在老朽眼中任何在学堂里发生的暴力事件都是无法忍受的,那是教育的耻辱,也是老朽的失败,希望大人能体谅我的心。”

说了半天,其实姜老先生就是不想惹祸上身,以免连累了自己。

“我体谅老先生的心境。”令狐长思连连点头。

姜老先生又道:“那日金飞被殴打之事,让老朽既愧疚又气愤,那蔡青年轻气盛,也是太过分了,就此事我亲自登门拜访过宣抚使董大人,希望能够管教一下,可是谈得并不愉快……”

小健哥见老师面色有些失落,心中愤愤不平,脱口便道:“那狗屁宣抚使一定仗势欺人狗眼看人低,连儿子的老师都不尊重,这点素养还当什么狗屁官呀。”

还欲替老师出几口气,令狐长思赶紧朝他使了个眼色,厉声截口:“不许乱说,你小孩子家懂什么。”

至此一语,姜老先生来意方才显山露水,原来他是畏惧那蔡青的干爹宣抚使董大人,想来这趟请辞之举,根本纠结在此。

那蔡青的干爹强横势力,定然没把老师放在眼里,让为人师的老头子既感愤懑又觉耻辱,这才萌生退意。今日来此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其实他老人家怎么舍得自己一手创建的私塾呢,历尽艰辛才创办起这临安第一塾,血汗凝聚的成就,正当名闻遐迩事业蒸蒸日上之时,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令狐长思依然明了姜老先生的来意,脸色泛笑,心里沉了好大一颗秤砣:“老先生虚怀若谷,这点事情定然也想得开,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必与那没素养之人计较。

老先生不必顾虑,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长思和牛知府以及临安诸多朋友都是您坚强的后盾,想那董大人就能一手遮天了吗。”

说着向一边久坐的牛知府抛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