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团聚

对于吕长欢破镜的速度,除了挽夜司的傅老和七子,在其他人看来,一个月迈入小宗师境界,简直是天方夜谭。

武英殿的几位重臣之中,唯有忠勇侯李溢谦,了然于胸。

可又不好当着亲姐戳破这层窗户纸,反而帮着太后稳住苏阁老。

这时,殿外通传,说是兵部尚书和北府司指挥使求见。

太后眉眼稍微舒展开来,衮袖一挥,传旨让他二人进殿。

半月以来,太后从未召见过吕蛮子。

有话,也是让冷岳递给他。

一旦坐上北府司指挥使的宝座,也就意味着可以参与军机大事。

绣衣卫对内监察百官,对外刺探敌国情报……

北伐之事,离不开北府司的情报网。

顺便,太后也想检验一番这个年轻人,半个月都学到些什么……

前些日,冷岳将吕蛮子对北府司的一些改革举措,已经悉数汇报。

尤其是大幅提高绣衣卫的修为水平,以武定职的改革,并将观想图公布出来的举措,太后大为赞赏。

听说已经有不少资质不错的绣衣卫,短短半月就升了一小境。

另外,还听说她计划广纳贤才,充实北府司。

不拘一格降人才,倒也对太后的脾气。

再加上半月来废寝忘食的工作态度,也让她心中甚慰。

看来,这个选择,已经对了一大半!

至于破镜,只能看天意了。

这时,小安公公前面引路,带着两位大人迈进武英殿。

“微臣拜见太后太后千岁!”

吕长欢行过礼,冲着侯爷和苏阁老,以及太后身边的叶公公作揖。

随后垂首站立一旁,等着尚书大人开口。

还没等杨延芝说活,便听到龙案后面的端康太后扔出一句话。

“半个多月了,吕卿家破了几境啊?”

太后如此一问,也是瞧着满脸气呼呼的苏阁老。

吕长欢一听,赶紧出列回道:“回太后,前几日刚破水母巅峰!”

他在北府司每天忙至深更半夜的事情,几位重臣大都有所耳闻。

如此紧张的时间里,还能破一小境,已然是很了不得的事情。

苏阁老听罢,抚着花白的胡子,悠悠说道:“太后,还是早些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哪怕让冷大人官复原职亦可!”

“阁老莫急,哀家说过一个月的期限,怎能失言,况且,冷岳已经去了神威营!”

这个消息,也是所有人头一回听到。

早前朝中就纷纷猜测,可谓太后心腹之人的冷岳,既然无罪,为何没有继续执掌北府司。

对他的行踪,成了朝野上下最大的谜团。

没曾想,太后棋高一着,将冷岳调去了雇佣军兵团。

李溢谦瞧着长姐,投去一抹钦佩的眼神。

冷岳本就出身江湖,更是少见的双修之才,小宗师境界堪称大明朝廷第一高手。

当然,挽夜司除外!

挽夜七子可都是庶人布衣,严格说不算朝廷的人。

国师吗,另当别论!

如今大明朝堂暗流涌动,三大营的神风营已经被庆王一伙儿把持。

若是神威营再倒戈,那太后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神风营虽说是雇佣兵军团,只认钱不认人。

但是悬崖万丈终有底,唯有人心不可量。

论财力,人家庆王不输朝廷,军中威望更是无人能及。

即便是草莽侠士组成的兵团,对朱允聪也是无比崇敬。

虽然吕长欢寻得前朝宝藏,可也不能将所有的银子,都花在神威营的身上。

想要彻底收服这只彪悍之师,还得冷岳这样手腕高超的人坐镇不可。

吕长欢此时也豁然开朗,难怪当日说冷大人另有重任。

原来是去了神威营当老大。

兵部尚书杨延芝也是一头雾水。

照理说,神威营换将的事情,自己应该是第一个晓得。

没想到太后如此谨慎,一丁点消息都没透露。

哎……自己这个兵部尚书,原来也只是有名无实。

太后瞧见他闷闷不乐的而样子,笑着说道:“杨爱卿,此事仓促,没有事先知会你一声,是哀家之过,还望你理解!”

杨延芝诚惶诚恐,赶忙回道:“太后折煞微臣了,臣明白太后的用意!”

吕长欢瞧着这一幕,也是感慨钦佩。

没想到堂堂端康太后自降身份,向手下的大臣认错,古之明君,亦不过如此。

怪不得几位大儒贤臣,会心甘情愿地效忠一个女人。

杨尚书接着言道:“微臣此来,是有要事启奏!”

随后,他将今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又将那封书信呈上,等着太后的圣裁。

苏阁老和李侯爷,对徐总兵自然信得过。

突闻他有一位同族堂兄是敌国重臣,还是燕云十六骑的左都督,无不骇然。

这个节骨眼,北伐之事横生枝节,令得太后也是有些措手不及。

错愕之余,又瞅着一言不发的吕长欢,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

估计那意思是此番没有贸然动手,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

李侯爷听闻参将吕腾川也被关进刑部大牢,侧首看着小兄弟,那副表情和太后也差不多。

谁不知道他为了护妹,连小国公都敢杀。

冤枉自己的父亲,那还不得把个五军都督府搅得鸡飞狗跳。

没曾想,今日居然风平浪静,看来吕长欢的性子,的确改了不少。

最后,不出杨延芝所料,所有人统一意见……

山海关换将!

徐寿春调往南境,统管云南都指挥使司和云南布政使司,总览军政事务。

另外,从沿路各州府征调二十万卫所军队,征讨大理段世,荡平西南各土司政权……

至于守备参将吕腾川,暂留京师,听候调遣。

通敌叛国一事,最终定性子虚乌有,两位将军即刻无罪开释。

如今,摆在大明朝廷面前的难题,就是山海关……

苏阁老和杨尚书一致推荐忠勇侯李溢谦,即日奔赴北境,坐镇山海关。

神机营暂由侯爷的副将韩先奉统领。

待得北伐时机成熟,三大营开赴山海关统一交由李溢谦指挥。

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吕长欢突然开口言道:“太后,李侯爷此去山海关,路途遥远,可请挽夜司的人辛苦一趟,护卫侯爷安全。”

太后点头应允,瞅着长进不小的吕指挥使,能够看透山海关换帅背后的事情。

不论是北燕的诡计,还是夜天子的筹谋。

山海关走了一个徐寿春,换成了更加难以对付的李溢谦。

对这些虎视眈眈的敌人,都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实。

尤其是夜天子,手下的西荒高手颇多,万一中途截杀国舅爷,还真是防不胜防。

有了挽夜司那些神仙帮忙,别说西荒高手。

就算是夜天子亲自出手,都未必伤得了李溢谦分毫。

国舅爷笑眯眯地盯着吕长欢,心思这位小兄弟还真是够意思,为了自己的安全,居然如此煞费苦心。

要知道,挽夜七子除了太后,这天下间,还没人使唤得动!

小朝会结束后,吕长欢依依不舍地向侯爷道别。

李溢谦还是那句话,吕腾川留京与否,全凭他个人心意。

当然,在侯爷心中,还是希望那位五品参将辅助自己,镇守山海关。

吕蛮子心领神会,辞别侯爷与苏阁老后,与杨尚书拿着圣旨一道赶往刑部!

阿爹和徐总兵的安全,吕长欢早已心中有数。

之前安排了马化龙几人蹲守在大狱周围,只是防患于未然。

其实心中早已料定,城府颇深的刑部尚书汪吉,借他十个胆子,也不会让一个二品边关大将死在刑部大牢。

为了节省时间,吕蛮子刚出了皇城,便将弱不禁风的杨大人扶上马背,不管不顾地策马疾驰赶去刑部。

杨延芝也不恼,端坐在神骏威武的大白身上,顶着凛冽的寒风一路风驰电掣。

到了刑部门口,乌纱帽已经被吹得七扭八歪,嘴里灌满了风沙,狼狈至极!

吕蛮子不好意思地又是鞠躬,又是道歉。

杨尚书知道他救父心切,呸呸了几口,将官服和乌纱整理妥当,双手捧着圣旨进了刑部。

这回,汪大人可不敢再苟在衙门,不出来见人了!

中等身材,看似其貌不扬的汪吉接过圣旨后,面无表情。

也不搭理他二人,直接吩咐玉面侍郎放人。

本就是一桩莫名其妙的麻烦,早解决,早省事……

吕长欢搀扶着阿爹出了刑部大门,随即安排马化龙回家报信。

同时,又找了一辆马车,说是要去接徐夫人去吕府,两家人热闹热闹。

徐寿春一听,即刻阻拦言道:“万万不可,孩子,你如今贵为北府司指挥使,身份敏感,心意徐伯伯领了!”

吕长欢高兴之余,这才反应过来。

人家是山海关的主帅,刚到京城就去你北府司指挥使的家里……

这要是传到都察院那帮御史耳朵里,还指不定给你编排个什么罪名呢!

人言可畏,这个道理,吕长欢还是明白的……

杨尚书拉着徐总兵,开怀言道:“走,和我回兵部述职!你堂堂一位二品都督佥事,他吕长欢请不动,哈哈!”

吕腾川此时面色凝重,眼眶微红,来至老大哥面前悲戚言道:“大人,您此去万里之外的西南,卑职愿一同前往,伺候左右,誓死追随!”

“兄弟,此事稍后再说,你一年未归,回去与弟妹子女好好团聚,共享天伦!”徐总兵说罢,头也不回地跟着杨大人匆匆离去。

吕长欢一边劝慰着阿爹,一边将他扶上马背,亲自牵绳拽镫,缓缓朝着通济大街的方向而去。

身后的樊超马琼等十几名绣衣卫,远远跟着,好让这父子两单独一叙。

吕腾川不时回首望着徐总兵的背影,好半天才抑住悲情。

瞧着胯下雪白的神武良驹,开口问道:“承安呐,这大白马可比为父的青骓强多了!从哪儿得来的?”

青骓是跟随阿爹多年的一匹北地良驹,苍白杂色,算是整个军营中屈指可数的宝马。

也是徐总兵当年赠予,随着阿爹征战沙场,出生入死。

寂寥清苦的边关生活,青骓可算是阿爹唯一的寄托。

这匹宝马在城外,被都督府的人牵了去,这会儿,早被绣衣卫带回了吕府。

吕长欢随口回道:“嘿嘿……太后赏的!”

“莫要说笑!”阿爹撇了撇嘴,伸手摩挲着雪白的鬃毛。

吕蛮子心里一乐,他老人家远在边关,京城的事情,自然无从得知。

随后,他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俱都如实相告。

除了加入挽夜司之事,这可是太后和国师嘱咐过的,哪儿敢轻易道明实情。

吕腾川不停眨着眼睛,像是听说书先生讲着那些匪夷所思的离奇故事,一会儿皱眉深思,一会儿抚掌大笑……

没想到,这孩子还真是奇遇不断,光是发现前朝宝藏,就是天功一件。

一路从小铁卫坐上北府司指挥使,只用了不到三个月时间。

还得到太后钦赐的宝马和玉佩,这份殊荣,堪称大明第一人。

除了听到文修这个不孝子入了道宗,其他的,都是惊喜不断。

吕长欢不停宽慰着阿爹,说吕南齐并非读书的种子,入了道宗,也算没有辱没吕家。

趁着阿爹高兴,将小老弟的事情和盘托出,自己在劝解一番,想来阿爹会被说动。

若是他自己坦白,估计得屁股开花。

本来从刑部到通济大街,用不了多少功夫。

可这父子两边走边聊,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

这些时日发生在吕蛮子身上的事情,要是细讲,恐怕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到了吕府,已是黄昏,吕腾川瞧着偌大的宅院,还以为走错了门。

不仅是大门,连带整个院墙都焕然一新。。

素白透亮的夯土墙顶覆着黄灿灿的琉璃瓦,两丈多宽的院门气势恢弘,门匾龙飞凤舞地写着“吕府”两个鎏金大字!

门前两尊石狮子有一人多高,左右还站着十几个玄色衣甲的绣衣卫,手握刀柄,威风凛凛。

曾经的将军府,岂止是焕然一新,简直是天壤之别。

难怪阿爹以为走错了地方。

再瞧大门口,刘氏带着一儿一女,身后还跟着曾经熟悉的下人。

除了一袭素白沃裙,身形摇曳的年轻女子有些眼生。

吕府上下尽都立在那里等着老爷,面带喜色和期待。

而那匹青骓,在拴马桩旁边打着喷嚏,前蹄不时扬起,像是在欢迎主人回家。

它的背上,左右系着两个的大大包袱,估计是老爷的行囊,以及从北境带回的特产。

吕南姝远远瞧见大哥牵着大白,一眼就认出马背上的阿爹!

一袭大红沃裙的漂亮妹妹,顿时喜极而泣,梨花带雨地奔向阿爹。

吕腾川最是喜爱这个宝贝丫头,不同于对吕长欢的关爱,对待南姝,简直是宠上了天。

如今瞧着满身华贵衣着的女儿和夫人,扭头看了眼养子,内心登时无限感慨。

这锦衣玉食的日子,恐怕自己奋斗一辈子,都给不了家人。

从小刘氏对待这个样子的苛刻态度,吕腾川焉能不知。

可每次从边关回京,在家中只能待个三五天,所以极尽所能把时间留出来,教导承安。

没想到,他如今升官发财,对待家里人如此尽心尽力。

不惜为了护妹,当街斩杀小国公。

这样的儿子,为何就不是自己亲生的呢?

吕腾川跳下马背,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双指弯曲,擦拭着满是泪水的通红小脸。

“阿爹这不是回来了吗…都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不害臊!”

吕南姝此刻激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反而哭得更加厉害。

以往吕腾川回家省亲,南姝妹子也哭。

可今日听说阿爹被关进了刑部大牢,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较之阿娘还揪心。

不过为了安抚刘氏,硬是忍着强装镇静。

如今瞧得阿爹平安归来,便再无法控制……

刘氏毕竟是一家主母,瞅着父女相拥,碍于面子,只是捂着脸轻声抽泣。

继而向养子投来一抹感激的眼神!

吕南齐虽说心里也是高兴,可更多的是紧张。

向来对管教严苛的阿爹,要是知道他弃文修道,断了吕家从文弃武的前途。

还指不定如何收拾自己呢……

吕长欢和南姝一左一右,挽着吕腾川的胳膊刚到院门外,只见两旁的十几名绣衣卫上前齐声喊道:“恭迎吕老太爷回府!”

这些家伙俱都是有着修为的高手,声如洪钟,吓得吕腾川后腿了数步。

一句话,还是不适应。

虽然自己儿子也曾是绣衣卫一员,可在外面碰到北府司的人,能躲就躲……

如今十几个高阶绣衣卫朝着自己行礼,口里还叫着“吕老太爷!”,直把个吕参将弄得手足无措,满面惶恐不安。

下意识地回礼言道:“不敢,不敢……”

吕长欢在旁边瞧着,强忍笑意言道:“好了,阿爹,咱慢慢就习惯了!”

说罢一摆手,众绣衣卫即刻退回原位,如门神一般巍然而立。

“他们就一直守在这儿?”吕腾川诺诺问道。

承安少爷嘿嘿一笑,回道:“是啊,朝廷规矩,北府司指挥使的府邸,必须有绣衣卫十二时辰日夜守护,另外,周围还潜着几十位呢!”

说罢,吕长欢吹起响亮的口哨,目之可及处的屋顶小巷,突然现出三十多名黑衣玄甲的绣衣卫。

吕腾川抬着下巴扫视了一圈,惊叹着指挥使府邸的防卫,较之大明皇城都丝毫不逊。

这时,吕南齐走上前,懦懦地道了句:“阿爹,您路上辛苦了!”

回过神的吕腾川瞅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出人意料地拍着他的肩膀言道:“廋了,但结实许多,挺好……”

刘氏怔怔望着老爷,一脸莫名其妙。

以往老爷回京,对着吕文修最多点点头,开口就问学业如何……

今儿个居然关心起亲儿子的身体,连南姝妹子在身后都觉着惊讶。

吕腾川阔步迈入府邸后,小老弟怔怔望着大哥,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其实在路上,吕长欢没少为小老弟说话,尤其是修道的天赋,简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阿爹边听,边有些自责。

这么多年,文修究竟是怎么想到,自己这个亲老子居然都不知道。

只怪自己执念太深,一心想着让他读书,期望吕家出个状元探花,改变吕家命运。

最后,两个儿子一个武修,一个术士,书香门第四个字,吕家怕是无缘喽!

就算文修是高中状元,想要位列三品,那也希望渺茫。

好在有承安光耀门楣,兴旺吕氏,对先祖也算是有个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