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的脑袋转的很快。

眼下这个关口，霜鉴皇朝几乎无法再抽调一支能战的军队出来了，就算强行拉壮丁，也无法对北境组织反攻，反而要提防着横断山脉中随时可能出来的兽潮，还有那些逃往枯木皇朝的家伙也给枯木皇朝带来了不少损失，等那边重整旗鼓，估计还会对霜鉴皇朝反扑一波。

你先打了人家，没道理不让人家报复回来吧？

更何况双方本来就有世仇，别说惹到了枯木皇朝，就算没惹到，枯木皇朝也不可能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任何一个优秀的军事家、政治家都清楚，战争永远都是一个闭环，必须达到一个平衡，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若是有那个环节特别出彩，才有可能笑到最后。

这一次霜鉴皇朝对北境的战争，就属于是绝对的事故。

从战略上来说，北境制定了一系列反制霜鉴皇朝的计划并且实施，而霜鉴皇朝这边初期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并做出示警以后，其实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若是换做一个对自我认知比较清楚，并且杀伐果断的天可汗，或许会咬咬牙强行终止行军，但很显然他的父亲并不是这种人。

这位纵横草原大半生的天可汗，即便是垂垂老矣，也执着的认为自己是纵横天下的名将，且在退位的这个关口上，仍然试图放手一搏，好满载一身荣誉将权力移交下去，但显然，这一次的战争不但没有让他获得荣誉，反而早年间建立的那点威信都打没了，可谓是晚节不保。

从霜鉴皇朝的军队在北境长城之下碰得头破血流的时候，这场博弈的失败者就已经出现了。

无论是战略还是战术，他的父汗都被北境玩弄于股掌之中。

现在已经是北境希望霜鉴皇朝覆灭的话，霜鉴皇朝就会直接覆灭……

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三皇子也不得不搏最后一把。

他今天之所以会来这里，也不过是在脑海里推演了无数遍，最终确定，一旦黑蛟打破了现在这种七大皇朝格局天武大陆的局面，无数野心家就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届时，除非有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干预，否则七大皇朝乃至于横断山脉、南荒妖脉这些陆地上的势力，恐怕会开始疯狂厮杀、角逐，最终只剩下一家胜利者的时候才算结束。

但是，那个胜利者，绝对不会是北境。

因为北境挑起了这场乱世，而且具备着其他皇朝无法比拟的实力，一旦坐视北境发展，等到乱世来临，怕是没有任何一个势力有底气说自己能胜过北境，所以，在乱世之前，各个皇朝绝对会先联手进攻北境，将黑蛟彻底斩杀之后才会开始逐鹿天下。

这便是三皇子手中唯一的筹码。

他在赌，黑蛟不会在北境明显不敌各个皇朝联手的情况下，还执着的要覆灭霜鉴皇朝。

只要能活下来，就还有机会！

哪怕…是俯首称臣！

林渊的眼神略显玩味，说道：“你真的很聪明，听说，你在你父亲出兵以前，就已经看透了我在算计整个霜鉴皇朝，并且派人向你父亲示警，只可惜，你的父亲没有理会。”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愈发玩味，说道：“三个月的时间，你做了一些小算计，试探出北境对你的态度，也真正猜到了我到底想做什么，于是，你在演算了无数次以后，认定北境现在还无法一己之力抗衡五大皇朝联手，所以你想来赌一把，对吧？”

“对。”

三皇子做了两次深呼吸，笑着回应道。

这种被人看透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

尤其是在林渊的凝视之下，他感觉哪怕是现在，自己都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甚至于，对方的玩味之色，都是因为看透了自己的想法，就像一只吃饱了的猫正在戏弄一只吓破胆的老鼠。

林渊眯起了双眼，歪着脑袋说道：“那么问题来了，你想赌一把的同时，又怎么知道，我们不想赌呢？”

闻言，三皇子的双眼开始睁大，眼中浮现出了一抹恐惧之色。

很显然，被‘赌’字提醒之后，他已经猜到了北境的真正计划。

所以林渊才会说‘你真的很聪明’这种话。

但很可惜，绝大多数时候，聪明的人不一定是赢家。

就像秦末汉初那个时代，被称作‘谋圣’的张良，一心想要光复韩国，却被刘邦接二连三的算计，最终复国之梦彻底破碎，连辅佐的韩王成都被项羽所杀，刘邦许诺的两万户封邑都没胆子去拿，以修仙为借口归隐山林，从此不现世间。

想做赢家，可不是光聪明就够了的。

三皇子嘴角微微抽搐，冲着林渊拱了拱手，说道：“龙王也说，这是在赌，今日我赌，无非是尽力挽救已经有亡国之相的霜鉴皇朝罢了，但龙王之赌，却是荒天下之大谬，龙王又怎知你对枯木皇朝出手，其他皇朝就一定会坐山观虎斗，而不是联手枯木皇朝进攻北境呢？龙王若是赌赢这一局，也不过是吃下一个鸡肋般的霜鉴草原，还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与枯木皇朝缠斗，就算赢了枯木皇朝，也会造成首尾不相顾的局面，可要是输了，大好局势灰飞烟灭，整个北境都会在兵锋之下支离破碎，我相信，这不是龙王想看到的局面。”

“因势导利，无为而治。”

林渊咧开血盆大嘴笑了笑，旋即，严肃的吐出八个字。

“这……”

三皇子微微一怔，双目几乎收缩成针芒状。

他能理解林渊话里的意思，或者说，正是因为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心里反而愈发害怕。

这八个字别说是放在以个体实力为尊的天武世界了，便是在他前世那种权谋奇策层出不穷的世界里，都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的一句话，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八个字简直可以被称作帝王心术的核心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