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头，”叶尘闷声道，“你真的很令人讨厌啊。”

他垂眸，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把毕生所学交给我，不怕我带着它们去作恶多端杀人害命吗？还是你吃准了我不会这么做？”

他弯腰，一手揽着师父的脖颈，一手去抄他腿弯，很顺利的把他搂在怀中，而后向洞外走去。

师父的身体轻轻的，如一片萎缩的落叶孤独凋落到叶尘坚实的臂膀中，安详又平静。真的是世事无常，平日里严厉又有点老顽童的师父，那个身怀十八般武艺喜欢开怀大笑的老头，居然也会有死去的一天。

叶尘阖上眼睛，鼻尖酸酸的，嘴角扯起一个难看的弧度，似乎是想笑。可是那笑容刚成，一滴滚烫的泪蓦地从眼角滑落。

他就这样闭着眼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喃喃道，“老头儿，你说过的，做人呢，要往前看，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回头，要一直一直往前走，开心最重要。你看，我没有回头，也没有为你伤心，我还在笑呢。你是不是要生气了？你起来打我啊，你打我啊。”

怀中的人没有开口，只有体温在迅速流逝。

叶尘走的很慢，脑海中勾勒出这片土地，用脚一步一步去丈量。

再走五步，就是那块顽石了。师父曾经说过，叶尘救如这块儿顽石，即使再冥顽不灵，也会在他的打磨下渐渐变得圆滑。老头说着，捏了口诀拿手去摸那块儿石头，结果一摸，那顽石突然碎了。就为这事儿，叶尘和他大吵了一架，认为老头儿在诅咒他。

再走五十步，就是一片菜地了。师父说山下的小贩菜价太贵宰人太狠，索性自己买了菜种准备自食其力。结果想种白菜，却买来了萝卜种，隔三差五就去浇水，活活把幼苗灌死了。惹得叶尘狠狠嘲笑了他整整一个月。

再走一百步，就到山顶了。到了山顶……

叶尘这样想着想着，不多时便停住了脚步。

到山顶了。

叶尘睁开眼睛时，双目已朦胧，看不清任何事物。他眨了眨眼睛挤出几滴泪水，红着眼眶去看这片苍茫。

目之所及之处，一片层层叠叠的火烧云，热热烈烈一直铺到天边。残阳如血，脚底是一片云海辽阔。这天大地大，总有一处能容他安家。

老头曾经说过，如果自己死了，定要安葬在这座山头，不为别的，只为他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到死也总要在这熟悉的地方安家。

他愿客死他乡，不求魂归故里。

多么奇怪的一个老头儿。

叶尘把老头儿安葬好后，火烧云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星光。叶尘就披着这身星光，在那座新起的坟前‘扑通’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久久不肯起身。

再抬头时，却已泪流满面。

“人生沧海一粟，蜉蝣一瞬，转眼生死两茫茫。今日一别，徒儿定会替师父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叶尘起身，拍了拍衣摆，对着坟头郑重一礼道，“师父，告辞。”

他回到山洞时，神智还迷迷糊糊，脑海中净回想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直到靠近洞口看到山洞深处那一抹摇摇晃晃的烛光和一个黑色的身影时，才骤然清醒了几分。

洞中明明无人，怎么会有烛光？谁在那里？

情况紧急，叶尘来不及悲秋伤怀，立刻全身心戒备起来，古谭般幽静的眸子里浮现出一股杀意。左手微动，一把闪着寒光的弯刃匕首立刻滑到掌心。

师父刚刚去世，立刻就有异动发生，神秘人来到山洞，究竟意欲何为？

叶尘按下步子，如黑猫般悄无声息的躲在灯光暗处潜行。

靠近洞深处，只见一蒙面的黑衣男子正手脚并用胡乱翻找什么。他的身边，一大堆药材古籍被丢了一地。

叶尘怒火中烧：居然敢把他师父的宝贝书籍随便乱丢！好大的胆子！

“小贼,拿命来！”叶尘挥动匕首脚下发力，如一只离弦之箭般弹了过去。

那黑衣人非常震惊，慌忙移着步子躲避。叶尘招招狠毒下了杀心，只觉得大脑中一股无名怒火熊熊燃烧，催动他出手越发毒辣迅速，只想杀了这不尊重他师父书籍的神秘人，连捉住他问清楚来此地目的是什么都忘了。

那黑衣人功力明显低下，哪里是叶尘的对手？几招接下来，已是气喘吁吁接架不住，更别提还手了。恰在此时，叶尘手腕一转，直直刺向黑衣人腰腹。

那黑衣人堪堪避开，却还是被他挑走了腰间悬挂的令牌。

令牌落入叶尘手中，他稍稍迟钝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这是什么东西。见叶尘分心，那黑衣人连忙甩出一道。蓝光闪过，那黑衣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传送符？这神秘人居然有这种高等法符？还真是不简单。

见人已逃跑，叶尘也不过多追究，而是弯腰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古籍。一本一本擦拭干净放回书架，这才坐到灯光下看这块儿令牌。

令牌通身呈古红色，上绘繁杂的纹路，依稀可以辩出那是只鸟，应该是大风鸟。这令牌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叶尘记得师父说过，这块儿令牌，是王城的通行令。

王城戒备森严，只有贵族可以随意进入。看来今晚上这个神秘人与王城有关，必须要去王城看一看。

第二天一早，叶尘便收拾好行囊下山。

走了整整一天，才赶在日暮时分到达王城。

有了那块儿通行令牌，进入时果然畅行无阻。即使守卫看他衣衫破旧也没过多责难，只当他是有某些奇怪癖好的贵族，就由着他去了。

叶尘行在王城中，被此地繁华的景象惊呆了眼。

街道房舍高屋建瓴鳞次栉比，路上行人个个衣着光鲜亮丽，端着一副高贵的气势。与城外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人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面对繁华王城的这一刻，叶尘才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