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周幸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擦着地板,欢欢和阿南见她在屋子里,早跑去别处练习了。如今有了她,阿南除了替月恒的衣服上浆,其余什么都不肯做。欺生这种事那真真是没办法,哪个地方不欺生呢?何况在周幸看来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一个花魁身边统共能有多少事?月恒又没养宠物,连花都懒的养一盆。落到她身上,也就洗衣服擦地板搞卫生。这些活天天做,也摸熟了规律,不到一个时辰她就能做完。剩下的零七八碎,譬如怎么倒茶之类的学习,也撑死了一个时辰。一天除去夜晚的工作,有将近四个时辰空闲,她一个人做完所有的活,才花一小半时间。所以也懒的讲什么罗嗦。阿南见她老实,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平日里其他方面也没少帮忙。比如知道她家穷,也不知上哪儿搜罗了一些旧衣服棉絮的给她,也算是因祸得福。

别以为旧衣服就很好得!工作这么久,周幸知道除了他们这种粗使,还有比她们更不得脸的存在。比如扫地的、扫厕所的、劈柴的等等。因为是内部员工,所以旧衣服有时候教坊会收拢起来给他们穿,或者是他们自己去讨。可以说周幸自己穿的份,绝对能要来,省着点可以惠及父母。但这么一大包的衣服,要弄到还是得费点心思花点人情账的。为此周幸很感激,越发不好意思讲罗嗦。何况她还不想当花魁,琵琶什么的,学了做啥去哟?虽然是羡慕那些才女什么的,但是她天生少那根筋呀。

所以剩下的俩钟头,她都没去摸琵琶,而是埋头苦干改衣服。碎布呢就收好跟旧棉花凑一起,可以打棉絮。这种棉絮是黑色的,上辈子她们家用来做垫被,这一世嘛,估计用这个做盖被都算奢侈。在她穿越的时间倒退三十年,谁家嫁女两套棉絮那都是很体面的事了。农村跟古代多少有些相似之处,这也是她为什么穿越之后可以适应的原因,当然吃不饱除外。可以想象,这床棉絮拖回家,会在她们村引来多大的震动。如果可能再攒出点纯的旧棉絮,自己也买了添点,扎扎实实的打一床棉被的话,她们家就算脱贫了。

带着胡思乱想,麻溜的把活干完。看了下外头,唔,难得的晴天。便到月恒面前问道:“姐姐,今天好大太阳,我拿你的被子出去晒晒可好?”

正在看书的月恒头也不抬:“嗯。”

周幸耸耸肩,也不打搅她,径自把月恒的被子搬到太阳下晒起来。顺便把自己的被子也弄下来晒。再拿着个拍被子的藤拍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太阳晒得好舒服啊!拍了大概有一刻钟,自己晒得一身暖意再收拾好家伙折回房间,恰好月恒道:“茶!”

利落的冲好茶放到月恒面前之后就退到了一边,月恒对女使们冲的茶,纯当解渴,也不挑剔手法。一面喝着,一面悠闲的翻书。周幸悄悄的溜到她身后蹭书看,她看书的速度比月恒快多了,这是物资书籍发达时代的人的通病,不爱反复细看吟咏。就是古文看不大懂,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遍看不懂看两遍呗。蹭着看了两本书,倒是有些词也能明白了。今天月恒在看《霍小玉传》,通俗小说比较容易懂,她以前还看过电视剧知道大概类容,在后面看的不亦乐乎。

不想月恒突然“啪”的一声把书合上:“你识字?”

周幸吓了一跳,赶紧摇头:“认识几个,就、就看着有趣……。”

月恒回头盯着周幸一字一句的说:“你!识!字!”

“呃……真不认识多少!”

月恒点点头:“会写?”

周幸摇头,她那种在古代不叫会写,何况她写的是简体字,在古代就是错别字。

月恒直接抽出一本千字文字帖丢给周幸:“去圆桌上临!”

“啊?”周幸不知所措:“我不会用毛笔。”

“……。”月恒无语:“明日起我写字你伺候!”

“好!”这一声应的爽快,没错!比起琵琶,当然是书法更有用!上辈子就考上大学不能读,可以学文化什么的,真是太开心了。

看到周幸这个傻样,月恒难得一笑:“不会写,就先把千字文背下。不认得的字问我。”

“嗯!嗯!我就在外间背,姐姐要是有事,只管唤我。”

“去吧!”

周幸抱着本《千字文》就跑了,反正《霍小玉传》她也知道结局,看不看都不要紧。《千字文》的生僻字不算少,周幸就去厨房里弄了根炭条,在黄纸上一个一个抄下来。才看完一遍,就觉得光线不足。又赶紧跑到院子里把被子收进来铺好。欢欢和阿南也手拉手回来了。

月恒的屋子是典型的三间结构,一间卧房兼书房,一间类似于客厅的外间,还有一间是欢欢的卧室兼杂物间。欢欢一进屋,就先见到外间圆桌上的乱七八糟,奇怪的问:“姐姐教幸幸识字了?”

“嗯。”

欢欢拎起一张黄纸问周幸:“这是什么呀?”

周幸答:“不会用笔,写着好玩。”

欢欢扑哧一笑:“你还真逗,用炭条写!亏你想的出来,也不怕脏。”

周幸傻笑。

阿南在旁边松了一口气,很好,这货傻缺去学写字,必然没时间练琵琶,潜在竞争对手少了一个,可喜可贺。唔,明天再去帮这傻缺弄点烂棉花什么的,再耽误她点时间!

欢欢也想,这是培养算账女使了?苦逼的幸幸,学这个有什么前途?咱这一行识谱就行。周幸还不知道自己被同情了,还当捡了个超大便宜。直到晚上的宴会,她还在傻笑。被客人逮着问:“幸幸小姐,今日遇着什么好事了?”

周幸福身道:“好叫郎君知道,今日姐姐教我识字了。有文化是好事呀!”

那位郎君倒也和气,也不知道哪里摸了一小小的银角子来:“这是我家小娘子平安锁上掉下来的,虽不重,却也能换几张纸,算是我给你的贺礼啦。好好学,日后当个大家!”

周幸高兴的道:“大家不敢想,不做睁眼瞎就好。”

众人见状,纷纷有赏,不过是斗富,倒是便宜了周幸,收拢起来也捡了六七钱银子,心情更好了。美美的睡了一觉,次日早起,便在自己屋里买了一堆零食跟大家分享。如今收入不菲,前途无亮,铁公鸡一样的一点意义都没有,还不如大家图个开心呢,反正是额外得的钱。

正吃着,隔壁宿舍的女使跑过来喊:“还吃呢!钱货郎来了!买东西去!”

这一嗓子喊的小女使们呼啦啦的全往外头冲,周幸无语,那些破玩意有什么好买的!胭脂水粉教坊里有配额好吗!梳子要那么多把干什么?绒花再怎么做也就那个死样子,而且货郎的还粗糙的不行。撑死了就是针头线脑的要自己买点,还可以休假出门买。这地头打赏少说也是绢,谁没事打赏棉麻的?寒碜的慌啊!所以要棉麻之类的,就得出去裁缝店自己裁。这么一来,对货郎的东西就一点兴趣都没有。可她没兴趣别人有啊,阿宁是个热情性子,抓着她的手就一路狂奔,拽都给她拽到现场了!

周幸道:“你急什么?货郎天天来!”

“钱货郎不一样!他家的东西最多了,每次都用驴车拖着来呢!跟那些挑担子的哪有的比?有时候还有大铺子的雪花膏,不然谁稀罕货郎?”一面说一面飞奔到钱货郎卸货处,人家东西还没摆齐全呢,这里就聚集了好大一拨人了。

女使和低等的女伎们叽叽喳喳的问着货郎调笑,有讲价的、有托他带东西的、有上回买了不合适要换的、教坊后院瞬间变成菜市场,招的右教坊的小姐们都过来了。

周幸没工夫挤去,就在人少的地方看。转了两圈居然让她看到了毛线!?额滴神啊!这年头有毛线啊!?抓起那一大团毛线就问货郎:“你这个有细的么?”

“小姐你要多细的都有!不过你们用这个做什么?这是卖地毯的剩下给我玩的,莫非你也会编地毯不成?”

周幸笑道:“不会,但我要细的!”拿了一团线比了比直径大小:“就这么细的,可有?”

“有吧?我仿佛在哪见过,回头给你问问。小姐是要麻线棉线还是羊毛线?”

“羊毛的!”

“好咧!我给小姐记着!”

周幸欢快的点头,呀!最近运气怎么这么好呢?羊毛衫多保暖啊!没有毛线衣这棉衣怎么穿都不得劲。嘻嘻,最好弄一双毛线手套,写字不冻手!唔,先去竹铺里头弄两根签子才是正经。

临近年节,别的地方是越发忙碌,只有教坊在这种大节前最闲,传统的春节,家家户户忙疯了都,谁有空来这里耍呢?得到了正月才有功夫呢。便是滞留在东京的人群,也多数陪老婆孩子团购去了。唯有单身在此的,还得是单身的有点钱的人才日日来买醉。一年到头了,教坊从上到下都累的半死,花魁们才懒的出来招待。能参加一下舞台表演就不错了。陪酒的都是一般女伎。不过真的巨有钱人自然不缺女人陪,来到这里的还多半是读书人,包花魁他们也包不起。这种情况下,周幸简直在放寒假。手中的旧衣服改的越发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