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幸次日早起复制《雨霖铃》,马力全开抄到中午也不过十五六篇。心下一动,悄悄藏起一份,又装作继续抄写的样子。

早有室友替她带了饭来,实在抄不动了才停笔,甩着手道:“这毛笔真真不好写字。”

阿宁道:“那什么笔才好写呢?”

周幸笑着转移话题:“我得了二十张,都是有柳郎写了名的,可给谁我却做不得主。不如抓阉,谁抓着给谁如何?”

只听舞姬头牌的女使紫藤笑道:“这个法子好,免得姐妹们打起来。我们也要先定个价才好,幸幸,你开价吧。”

周幸却不好报价,为难的说:“都是自家姐妹,哪好收你们的钱呢?”

“笔墨不是钱?”紫藤爽快的道:“也不能让你亏了,我们也不是冤大头任你喊。”

阿宁出来解围:“依我说也别贵了,也别贱了,一陌一张,诸位看如何?”

这个价格很公道了,也是阿宁跟周幸熟悉,不然这么喊还怕得罪了她去。周幸是个老实人,没成本的东西她没敢怎么喊,也就应了。众人当然无意见,又是抽签又是分派又是拿钱,闹了大半个时辰才才分配停当。统共二十张,也不过两贯钱,阿宁阿美帮着串好放入箱子里,如梦才回来道:“柳郎已经走了,说是晚间请客,姐姐让我问你,可有鲜亮的衣裳?”

“秋天的新衣还没上身呢。”

如梦跺脚:“你还真是!出去了怎能穿那个?有别的没有?”

周幸摇头:“横竖我又不表演,穿那么鲜亮做什么?”

“那也不能丢姐姐的脸!”

周幸只好问阿宁阿美:“有衣裳借我?”

阿宁笑道:“叫你平日里舍不得裁新衣!你且比我矮半个头,我们的衣裳你如何穿的下?依我说今日便罢了,还是叫针线房替你做几身吧。柳郎最爱你们姐姐,怕是出去的日子还有呢。”

“又要花钱!”周幸叹气:“咱们得的多,花的也多。要依我的脾气,那劳什子胭脂水粉才不要上!”

众人:“……。”

下午无事,周幸到教坊门口叫了个闲汉,把柳永的新词送给谢威一份。不管怎么说,谢威给她的任务也让每个月收入多了不少,更重要的是收入稳定,又对自己有好处,这个关系还是要好好维护的。做完这些,又趁机抄了几份才陪着月恒出门。此时才子聚会必要佳人相伴,教坊不止月恒受邀,浩浩荡荡一群人,一齐往目的地而去。坐在一摇一晃的马车上,周幸突然就笑出声来,语文老师说最后柳永潦倒到安葬费用都没有,还是妓女凑钱勉强葬了。这简直是扯的不能再扯的话。杰克逊死的时候遗产争夺战打了几个月的官司呢!柳永会没钱!?笑话!也许手头散漫,攒不下太多的金银财宝罢了。一曲红绡不知数的名妓们,谁又是穷的?真要到她们凑钱葬柳永,都不知道多奢华!只不过到死都没有个孩子摔盆的结局,在这个年代确实很让人惋惜。

靠着壁板,又想起昨晚月恒的表情来。能和这样的名人上床是荣耀吧!或许月恒是真的喜欢柳永,那份欣喜装不出来,至少月恒不能。可是昨天晚上柳永的熟门熟路还是打击到了她。听说教坊女伎接客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在这里被柳永睡一睡是增加名气的好方法,然而她的骨子里还是那个小女人,希望过正常人的生活。她不是真的只有十来岁,前世那些明星起起伏伏就算不看娱乐新文都知道不少。还不如安安静静的,至少落个平安。这里,真像娱乐圈啊!

曾经有人评价柳永眠花宿柳夜夜笙歌,现在看来的确没有一点夸张。自他回京将近一个月,他压根就把教坊当了自己家。此时已是入冬,这一个十六日,月恒有柳永相陪,一点都不觉得寂寞空虚冷。笑嘻嘻的把女使们赶出去,他们要过二人世界!周幸只好跑到燕绥处闲磕牙,横竖这位也是个没人探的。周幸的到来让阿麦阿宁阿美十分开心,燕绥没有亲人,这种日子不好抛下她一个。他们俩见家人或是逛街都只好轮班,有了周幸,他们三个人全撒欢跑了。

燕绥拍拍手:“闲着也是闲着,走,逛马行街去!”

“要下雪了,仔细回不来。”天寒地冻的,周幸不想动。

“怕什么?叫马车便是。”燕绥道:“白叫了我一声姑姑,一年到头也不给你点什么东西,趁着有空我替你裁一身衣裳去。”

“你还真大方。”

“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那么小气做什么?你不用给家里买东西?”

“啊!是!棉絮!我差点忘了,走走走!”

燕绥摇摇头,丢了个褡裢给她,两人一齐出门。

女眷逛街,无非是布料首饰。周幸看着金银铺里的镯子直叹气:“有心想给娘娘买,又怕她守不住。不买吧,大节下也不知道送什么。”

燕绥道:“你送几件踏实的棉衣比这个强!乡下地方又带给谁看去?要好看问儿子出息吧。”

周幸笑笑:“姑姑,你说我一月给嫲嫲一百钱怎样?”

“怎么说?”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我给了她钱,她若再抢我家东西,我便找借口不给。让她有个惧怕,不然我送回去再多,父母兄弟也吃不起几口肉。你说好不好?”

燕绥点头:“这个法子好,跟我小时候的零用钱似的,一顽皮就扣钱,唬的我不敢放肆。”

“我就怕她人心不足蛇吞象。”

燕绥笑道:“你换个说法不就行了?今年只给一百钱回去,就说年初已是给了东西,这便不给了。日后或是给东西,或是给钱,反正每个月都有。”

“唉,乡下人听不听的懂这番敲打哟。”

“听不懂又如何?她要继续,你索性就一分别给了。她还能活几年?能闹你爹娘多少东西?一点小事,你也愁上这么久。”

周幸摇摇头:“不说这个,你说柳永他怎么不回家啊?在我们这住了快一个月了。往常人家说他住我们这儿,我还不信。”

燕绥扒拉着挂在架子上的耳环道:“有什么不信的?历史书上不写这么?”

“历史书也能信?”周幸吐槽:“后来老有人扒皮呢。”

“那也犯不着诬陷他。”

“就这样他也没个孩子?”

燕绥一笑:“月恒早生不出了,他又爱跟月恒混着,生什么?就算生了,柳家能认?”

“比绝后好啊!”

燕绥定住,扭头道:“我们是国家财产,不包含生育服务。”

“……。”周幸囧:“姐姐干嘛不能生?”

“我也不能。”

“啊?”

“也没什么,孩子掉多了,自然生不出。又不是那个时代,医学那么发达。”

周幸目瞪口呆,孩子掉、掉多了?

燕绥扯了扯嘴角:“老早的事了,留下来又如何呢?”

周幸生生打了个寒战:“冬岚姐姐不好是不是也……。”

燕绥点点头:“她也算能人,掉了那么多个还能怀。”

“为什么会这样?她都是花魁了,不是可以拒绝么?”

“她早不想活了,爹妈兄弟都是那个样子。”燕绥道:“她还有个妹妹,前年得花柳病死了。好一双姐妹花,生生被逼到这个份上。”

周幸皱眉道:“既卖到此处,又何必再理他们。”

“孝道大如天。”

“嗤,咱们连人都不算,遵什么人的规矩。”

燕绥撇了周幸一眼道:“不见妖都想修成人么?不想成人你读什么书写什么字?要么落在教坊一世,要么脱身出去被亲人生吞活剥,你说怎么选?”

周幸沉默。

燕绥拍了拍她的头:“你是运道好跟了月恒,到如今也就柳郎近的了她的身。到底是花魁,只是她也是个痴人,真当柳永是自己郎君了么?”

周幸吐槽:“郎君是我们全教坊的郎君呢,咱就是他的后院!我们姐姐就是二房,青螺姐姐就是三房,云起姐姐是四房,还有侍妾无数等他临幸,比官家还舒服呢!”

燕绥眨眨眼:“大房是谁?”

“谁知道呢?皇后住在坤宁宫,跟东西六宫不是一路,或许正房在右教坊也未可知。”

“这才几天啊?就讨厌上人家了?”燕绥哭笑不得:“前日你不说他是好人,教你写字么?”

周幸揉揉太阳穴:“我们屋的醋都能使到大后年去了。”

“替你姐姐抱不平呢?”

“也不是,就是觉得他未免太花心了些。”

“纳兰性德还一生一世一双人呢,红袖添香的事干的少了?才子呀……。”燕绥捂嘴一笑:“都是徐志摩。”

周幸无语:“穿越是个苦逼的活!”

“下辈子投胎记得换性别!21世纪女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成,21世纪男女比例严重失调,那话怎么说来着?男女比例三比一,一对情侣一对基。”

燕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哪个促狭鬼想的句子?我算知道为什么bl事业源远流长,合着都是男女比例失调闹的!现在不也是一对情侣一对基么?穷人家总生了女儿溺死,女孩儿少着呢。”

周幸扯了扯嘴角,是啊,女孩儿不值钱!倒要看看她们这些溺死女儿的,有个什么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