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灯火辉煌,却让人感到无限悲凉。周大娘静静的看着房间里考究的装饰,等待着来决定她命运的人。屋子很暖,即使她穿着麻絮的衣服都不觉得寒冷,应该是有取暖设备。不由苦笑,红灯区什么的,真有钱。又饱又暖的环境,让人自然而然的放松。因寒冷而紧绷的后背传来阵阵酸痛,似乎扯的肺都呼吸的困难。不过这种情况她早已适应,周家是穷人家无疑,每年到冬天冷的受不了的时候,都只好去跑一圈,以期不被冻伤。所以她常常恍惚,这样艰难困苦的环境,到底是前世?还是今生?唉,走了一天,都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想到此处,又用力甩甩头:不是发誓既然被卖掉,就不要再做包子的吗?怎么又包子了?要改!一定要改!

“喂!周大!”

周大娘一个激灵,抬头望着发声的地方。原来是个小娘子,穿着黑色上衣灰色裙子,走进一看,却是绢布。再次感叹:红灯区果然有钱!

“真是呆子!”那个小娘子一翻白眼:“喂,叫你呢!”

“嗯。”

“……。”小娘子呕血,土包子真是不懂礼!“我是阿南,月恒姐姐的女使,从今日起你跟着我做事。”

咦?是做女使?不是做妓女!?

“瞪着眼睛做什么?还不快来?”阿南捏着鼻子道:“也不知几日没洗澡了,脏兮兮的!如今教坊也不像样了,什么人都收!”

“……。”

叫做阿南的女使,一面带着周大娘,一面絮絮叨叨的说话。因为口音问题,周大娘还不是很听的懂,索性就当她放屁了。此时正是夜里,也是教坊最热闹的时候。这年头墙的隔音效果并不是特别好,走在回廊上,隐隐约约听到的是各种嘈杂的混合,颇有点后世ktv的味道。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一间屋子前立定。阿南一推门,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标准宿舍的模样——四张床加一排桌子。周大娘大囧,我这是回到了服装厂的宿舍么?

阿南却不管她,抬脚踏进屋内,指着靠门的一张床说:“这是你的床,床下有箱子和盆。日后早起自己去打水洗脸,夜里也是自己打水洗脚。若是洗澡,便是在公共澡堂,待会我就带你去。”又奉送了白眼一枚:“你这身衣裳不行,我这里有套旧的,你先穿着吧。”说着快速从箱子底掏出一套衣服丢到周大娘怀里:“走吧,我带你去洗澡,洗完了才好去见娘娘!”

周大娘只好默默的抱着衣服和盆跟着阿南往浴室走。

浴室里人不多,这会儿是前面使人的高峰期,没几个人有空。阿南是个暴力女,估计也是没什么时间,还不待周大娘自己动手,就三下五除二把她剥的干干净净。周大娘尴尬的要死,拼命躲。无奈力气没有人大,没多久就被冲干净摁到池子里去了。

阿南手上不停,嘴里还说:“害什么羞啊!你才几岁就知道害羞了?”

“……。”红灯区的人果然不知道脸皮为何物!

不多时,周大娘就被洗的干干净净,外带拍了一身的香粉,刺激的她足足打了四五个喷嚏才适应下来。不用说,又被阿南好一阵耻笑。还没来得及体验阿南保暖性极佳的旧衣服,就被拎到了进门见到的女高音面前。

女高音也不看她,只说:“先前我说过了,我姓陈,名唤五娘。只不过到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日后便叫我娘娘吧!”

“嗯。”

陈五娘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周大娘。”

陈五娘抽抽嘴角:“日后回话要自称‘奴’或‘妾’,平辈之间也要有个‘我’字,这么硬邦邦的叫什么事呢?”

“……。”

陈五娘摇摇头道:“阿南,你看着她点,如今缺人手,也没谁有功夫教她。”

阿南福了福身道:“是。”

又对周大娘说:“在这里不好叫排行,你也大娘,我也大娘,到底叫谁呢?你有小字没有?”才说完,就暗骂自己老糊涂,一个乡下娃,怎么有小字。忙晕头了。

没想到周大娘竟开口道:“杏……我叫杏杏!”就是常被人叫成猩猩。

“幸幸?”陈五娘笑道:“竟是个好名,幸,吉而免凶也!小娘子叫这个名字也使得,也是爹娘所赐,我便不给你改了。”

“……。”我是杏花的杏,你说的那个是什么xing啊?重口音的文言文听不懂……好歹给句白话解释啊?还有,我只听的半懂东京话,一个字都不会说啊啊!

可惜没人管她涨红的脸,阿南还自顾自的说:“真奇了,你们村有秀才么?竟起的出这样的名?”

周大娘茫然,秀才是有了,但杏花有什么奇怪的?

陈五娘哪有么多空与小女使磨牙,对阿南道:“今日晚了,明日午后带她去拜拜码头,也见见你家姐姐。去吧!”

阿南领命而退,把周大娘丢到房间里:“我还要去伺候姐姐,你歇着吧!”说完就撤了,留下她与一盏油灯两两相望。用手撑着下巴想:这个妈妈桑还挺和气的,人贩子秦嫲嫲也不难缠,做的是女使而不是妓女,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糟?但是女使长大以后会不会**?好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还在周家,几乎活不下去。在那个时代,她尚且身不由己,何况男尊女卑的古代?穿越的电视剧也不是没看过,可她到底到古代来干什么?像若曦一样,搂着四四八八谈恋爱,最后把自己谈死了?寒战一个!没那么命苦吧!?只是在现代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周大娘在首次闲的蛋疼的情况下思考起了一个终极命题:我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生!然而命题实在过于庞大,她一直想到脑子发木都没想出一个结果。累狠了的她只好吹灯睡觉,连室友们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

次日一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斜对角的阿南也在揉眼:“真想再多睡一刻!”

“是啊!”这是周大娘对床的那个女孩打了个哈欠后,惊讶的指着周大娘,问的却是阿南:“咦?这个是谁?谁家的?”

阿南也打着哈欠说:“周家的!”

“周家哪来这么大点的娃?”

“啊,我说错了,是姓周,不是咱们这里周家的。昨日娘娘从外头买的,倒有个吉利的名字,叫幸幸。”阿南又忍不住翻白眼了:“幸幸,你还不见过姐姐们!真是笨死!”

周大娘赶忙翻身起来:“见过姐姐。”

对床那姑娘一脸苦逼的问阿南:“她说什么?”

“乡下话吧,我也不怎么听的懂。只是她好像能听懂我的话。”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这么乱?”最后一个女孩子也醒了,一脸茫然的看着大家。

对床的女孩指着自己的鼻子对周大娘笑道:“我叫阿宁,”又指着刚醒的女孩说:“她是阿美。我们是跟着燕绥姐姐的。”

周大娘心中诧异,难道女使不贴身伺候的么?怎么还有两个人的女使住集体宿舍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可惜时间不等人,周大娘也暂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东京话来,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跟着大家一起洗漱穿衣叠被。为此她十分郁闷,这种情况跟刚被生下来都差不多了。那会儿还只要哭就行,学说话慢慢学就行。现在却是没有一个人替她分说一下情况。就算她是一个纯古人,那也是个乡下娃啊!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来系统的讲一下规矩么?小说上不是总有一个短暂的培训过程么?怎么到她这儿就完全不一样?难道有东京的地方不是北宋?于是,周大娘在穿越了九年后,第一次怀疑起自己所在的时代和处境。

却不想是她想多了,昨天那么急,新员工培训也不至于第一天开始。这不,阿南就拎着她上岗了。第一件事乃是洗衣服,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传说中的月恒姐姐昨夜换下的衣裳。贴身丫头也有,只不过她和阿南都是粗使小丫头等级,当然睡集体宿舍。阿南从月恒的贴身丫头欢欢手里接过衣服,就去了后院的井边。这里已经三三两两的聚集了一些人,嘻嘻哈哈的聊天了。

扫过井边,年龄层十分丰富,从七八岁到五六十岁的都有。看样子这份工作要干一辈子。周大娘垂下眼睑,也是,哪家丫头不做一辈子呢?脱籍哪有那么容易?她不是生来就是丫头,而是从良家子落成丫头的。小时候看电视上演袭人宁愿做丫头也不愿回去,还想着这个人真傻。现在才知道,傻的是自己。就这么一个晚上的“锦衣玉食”,她才算是想明白。穿来九年,才第一次吃饱饭穿暖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会儿如果有人要赶她走,身价银子不要,她没准也哭着喊着不肯走了。回去了,遇上不好的年景,谁又知道再被卖到哪里去?反正女孩子不值钱,唯一的价值就是为家庭奉献,或者说是为兄弟卖命。一代一代皆是如此,家这种地方,回不回,也就那么回事了吧。何况饥寒交迫之下,自由,从来就是谎言。可是……良家子三个字,真的就这么放下么?不甘心,怎么会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