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近
今日受到夸奖,还巧妙的回击了试图搞事情的表姐,荣茵情绪格外高涨,走路的时候,脚步都轻快许多,她并不是个容易骄傲的人,却很想看看自己现在的字到底是什么水准,于是特意来到上次买字典的书局,询问老板自己的字是否能够上抄书了。
抄书这古代世界文人常用的赚钱手段,一本书能赚三到五两不等,老板倒是很欢迎她,大老远看到她,就笑着招了招手,荣茵跟老板问了好,说明来意,又把自己精心写作的一张蝇头小楷给他看。
老板一端详,笑道:“姑娘进境之快当真是超出我等想象,上次还需要比葫芦画瓢呢,这才几天功夫,就颇有章法了。”
荣茵谦逊的笑笑,请老板给自己交个底儿,老板捋了捋胡须,斟酌片刻,道:“如今市场上抄作经典的,一律用馆阁体,姑娘的字虽好,却不中款式,但是抄寻常话本传奇,又似乎辱没了姑娘。倒是有时下文人一些诗集,文集,传抄度很高,倒也配得上姑娘这手字。”
荣茵大喜,回到家中,迫不及待地告诉林楚:“我以后可以抄书养你,你不用去卖身了。”
林楚瞅着她不说话,荣茵诧异了:“难道你更喜欢卖身?”
林楚懒得接她这话,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信函。荣茵很无意的看了一眼,发现落款是丁未。
“丁未哪里去了”
“远赴黔州,干大事去了。”林楚抚着下巴仿佛在思索什么,忽而又垂首看着荣茵:“那个羊倌曾是天下有名的举子,身藏宰执之才,后来参加春闱,主持科举的奸相王阙生恐这个名动天下的才子夺了自己的宠,便说他的名字犯了圣上的讳,不合出现于朝堂,硬是让他落选了。”
荣茵瞠目结舌,她显然也没想到,区区一个羊倌竟然有这么传奇的过往,但她随即就释然了,毕竟是女一号嘛,围在她身边哪个男人不是卧龙凤雏。
她欣慰的拍拍林楚的手臂:“不愧是你!但是别急着嫁,以后再选选,羊倌虽然有才,但年纪毕竟大了点,万一有更英俊帅气的呢”
林楚:“……”
他看着荣茵的指尖,在她再次拍来之前,握在了手里。莹白,细软,尖而直,像田野里柔软的荑草……原来女孩子的手是这个样子的。荣茵手掌温热,当日覆盖在自己手上,像小羊绵软的腹部,记忆过于清晰,让他不由得轻轻蹙起了眉。
荣茵诧异的问:“怎么了?”
林楚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手心里,轻轻一握:“这样才对。”
荣茵莫名其妙。
夏天的暴雨总是说来就来,她奔波了一天,躺在家庙的小床上酣然入睡,但刚约了周公,就被天上霹雳炸醒。荣茵惊坐而起,窗外大风刮过,门框咚咚乱响,仿佛有一头野兽在外面野蛮冲撞,她不是个胆子小的,而且都已经孤身一人在这家庙里住这么久了,但此刻天空紫蛇飞舞,狂风乱扫,还真是有些惊心动魄。
她抱着被子坐了一会儿,终于在一个雷霆于家庙上方炸响的时候,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穿上衣服,跑出了家庙,跑下了山坡。
“楚楚?楚楚!”荣茵急切的拍门,门内毫无反应,但荣茵知道林楚在家,于是带着哭腔喊道:“林姐姐!”
门吱呀一声终于开了。荣茵红着眼睛看着她,“姐,姐姐,我想跟你一起睡。”
林楚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她随即有些懊恼似的,冷下了脸,“回你自己的房子里去。”
荣茵都快急哭了,“那家庙位置高了些,刚才闪电落在了屋檐上,木梁都要烤焦了,我不敢。”
林楚抬头望了一眼,山脊上乌云弥漫,云层之中还有银蛇攒动,颇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再一低头,就看到荣茵眼角噙着一滴泪,看自己拒绝了,也不敢多求,迟疑着要走人,又害怕,手足无措的僵在那里。
这一波,荣茵是故意的,她知道自己哭泣的时候会很好看,上辈子刚被父母接走的时候,根本不适应,有次受了委屈,被气哭了,结果哭着哭着一抬头看到镜子里的小姑娘梨花带雨,泪光潋滟,特别好看,当下惹不住顾影自怜起来,连伤心都顾不上了。
后来她在父母身上试了几次,发现挺有用……他们会稍微把态度放软一点。那为什么童年初次见面的时候,嚎啕大哭没有用呢?当然是因为那时候灰头土脸,泪水都在脸上和成泥石流了,哭得那么丑谁会稀罕嘛。
“你不是卖身吗?”荣茵把镯子一摘,拍她手里:“我包你一夜。”
林楚:“……”
她微微低着点下巴,视线却悄悄往上瞧,灵动羞怯全在眉眼之间,林楚轻轻咬牙,终于闪开一点身子,放她进去。
雨前空气潮湿,风里全是水汽,屋子里却有发闷,林楚点了不少艾草,房间里浓浓的都是艾叶的苦香,他回身把灯芯拨亮了点,荣茵注意到桌子上放着一局棋,床上的被褥倒是放的整整齐齐,林楚显然并未睡下。
主人还在桌子边坐着,她还怎么好意思躺着?于是只得强打精神跟林楚坐在一起,看她研究那个复杂棋局。
“自己跟自己下棋?好高端的样子”电视剧里那些大佬都是这么做的,看起来很有逼格。
林楚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这叫珍珑棋局,有些人痴迷棋道,酷爱设置些谜题让人破解。”
“……是我无知了。”
林楚拍拍她的肩膀:“没关系,应该的。我还觉得你最近聪明得不像你了。”
荣茵想要反驳,又不敢,性格变了还能说其恶从善,智商变了怎么圆场?想了半天,才小声嘟囔道:“我认字了呀,认字就看书,看书就聪明了。”
那棋盘边缘有一行小字,刻着“南金东箭,斗南一人”
这是形容男人的啊,还是形容出类拔萃的男人。荣茵心思一转,表情变得有点怪异,羊倌刚走,你就移情别恋了?
烛光下,林楚的侧脸变得柔和,朦胧之感软化了平时高冷疏离的模样,让他显得平易近。荣茵偷偷打量发现她面部的线条相当清晰,鼻管挺直,唇形优美,但脸型偏长,中庭也稍长,眼型有些上扬,但内眼角又微勾,偏尖,让她显得成熟中带一丝魅惑,而且一看就觉得“嚯,此人心机偏重”。
但仔细想想,往常她并没有给自己这种感受,难道此刻的她才是真正的她?荣茵思量一会儿,得不出答案,只得安慰自己:林姐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只是想保护自己不被欺负。
暗夜寂寥,渐渐地荣茵的眼皮有点抬不起来了,她最近连日奔波确实累了,而且明天还得去上课,看林楚还是那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她也不敢打扰。
正在纠结,就听林楚淡声道:“困了就去睡”,荣茵巴不得一声,当即滚进床榻里,她溜着墙睡的,在外面留下了很多余地,并且合拢双腿,把双手放于胸腹间,确保自己不会睡相太差,影响到她。
雨声潇潇,最好助眠,荣茵酣然一梦,不知春秋,林楚把手中最后一枚棋子放下,转身一看,就发现荣茵板板正正,睡得像入殓一样,他轻轻一啧,把外衣脱下叠整齐放在一边,这才略带迟疑的在旁边躺下。
林楚没有睡着,下雨的夜晚,他往往都是不睡的,毒蛊又会让他的五感变得敏锐,这原本是件好事,但在这样的夜晚,四野俱黑,雨声嘈杂,土腥味厚重,让他的判断受到极大干扰,所以他总会不由得放大警惕,彻夜不寐。
这种状态,他已习惯了。但今夜,似乎尤其难熬些,旁边的少女睡得昏天黑地,温热的气息就在他身侧,安静,恬淡,像一只暖烘烘的羔羊,奇怪,她是怎么做到在陌生人的床上睡得这么安逸的?
也许是跟伯府搭上线,生活质量提升的缘故,她改用了新的胭脂水粉,发丝上身体上都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并不浓郁,仿佛是柑橘或者佛手,这些调皮的香味,显然不是主人能够控制的,哪怕荣茵已经努力约束自己不触碰他,可这些香味依然从她身上逃出来,轻柔缓慢的将他包围。
林楚渐渐有些心烦意乱,他轻轻掐了掐眉心,准备起身,室外一声惊雷炸响,荣茵啊的一下惊叫出声,一转身抱住林楚的腰,狠狠贴了过来。
林楚眉头一跳,刚要开口,荣茵竟然再次入睡,还用面颊在他胸口轻轻蹭了两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