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

春日,乡村,旷野。

荣茵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跟人打架,一个虎式拥抱按着对方从山坡上滚下去。

被她按在草地里的姑娘衣衫凌乱,青丝披拂,雪白宽大的衣袖退到了胳膊肘,露出一截玉色的手臂,手肘上一点胭脂红犹如落梅,她似乎是没了力气,又似乎正在忍受莫大折磨,眉宇间藏着一丝痛楚,一双凤眼冷冷的看着身上的人。

那眸光森冷刻骨让荣茵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穿书了,这是一本名叫《夺情》的真假千金小言文,集天雷狗血玛丽苏于一体,假千金在侯府安富尊荣,万千宠爱,真千金在乡下喂猪放羊,艰难度日。假千金乃是京城第一美人贵女典范,真千金外娇里狠翩翩黑莲花,而荣茵既不是真千金也不是假千金,她是大炮灰。

身为宁国公嫡女,她表面娇横跋扈怙恶不悛,其实是个无父无母的小可怜,她自幼跟着叔父婶娘一起生活。婶娘陆氏一手骄纵着她长大,平常要啥给啥,看似捧得极高,其实诗书礼仪管家理财御下半点没教,等到年纪大了该说亲了,她才发现自己是个啥都不会,谁都看不上的草包,国公府别的姊妹都有媒人说亲,门槛都要被踏烂,而她却恶名远扬,无人问津,一开始的骄狂自负迅速变成了极大的自卑。

就在这个时候,婶娘陆氏的娘家侄子陆湛远出现了,斯文俊秀还不嫌弃她,还写诗送花给她,她立即就把陆湛远看作了眼珠子,非他不嫁,一来二去两人还真订了亲。她自觉终身有了着落,愈发把陆湛远看得紧,却不料赏花会上,发现陆湛远正对“京城第一美人”楚澜月,也就是假千金,大献殷勤。

原身妒火中烧,又被身边人挑唆,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楚澜月,推入水中。

宁国公府说是老牌世家,但无论实权还是圣心都比不上假千金背后的勇毅侯府,为了给侯府一个说法,她被发配到家庙上反省。但原身作为一个作死小能手,她消停了吗?并没有,国公府的家庙在京郊一个叫双河的村子里,她在这里见到真千金,又往炮灰之路上又踩了一脚油门。

至于怎么作死的,看她身下……

真千金苍白如雪俏丽如月,纤细的手指牢牢的按住她的手,她的手竟狠狠抓住人家的衣襟,准备撕人家的衣服。

起因只是因为她的未婚夫,就是那个她好不容易抢到手的陆湛远来探望她时,看到了林楚,这姑娘出尘脱俗的背影惊艳到了他,于是他不由得感慨道:“皎若云中月,皑如山上雪,这青裙缟袂当真衬极了姑娘。”

这还如何得了?她痴恋陆湛远,平常看他多看别的女子一眼都要生气,遑论这样直白的夸奖,于是她趁着真千金不备,从背后猛扑过来,缠着人家从山坡上一路滚到山坡下,一番挣扎撕撕扯之后,气喘吁吁的把人按在了草地里,自己双腿一叉坐在了人家身上。

完了,看着身*下眼神冰冷的美人,荣茵心头乱颤。她记的原文是这样写的

“荣茵恨上心头,咬着银牙,一边狠狠撕开对方的衣裳,一边骂道,‘小贱人,穿的跟个浣纱西施似的,勾引谁?我今日不揭了你这身皮,看你还敢不敢再去陆郎身边显摆。”

“她谩骂未休,三两天撕掉了那轻薄的纱裙,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眼前这副身躯如雪般洁白,如玉般美妙,可那身上的物件分明是……”

“刷,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她瞬间感觉脖子一凉,下意识的伸手去摸,那鲜红的血液就汩汩的流了她一手,热量和生命力迅速流失,她难以置信的倒了下来,那丑陋又愚蠢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物什是什么?证明她真千金身份的证物吗?

眼下却没有时间思考了,小命要紧。

林楚的脸色愈发淡了。若不是他今日蛊毒发作,痛苦难当,怎会着了这蠢货的道?宁国公的大小姐恣意妄为,又蠢钝如猪,几次到他院中生事,他身世坎坷不得不藏踪匿迹,平日行事尽量低调,但眼下看来果然还是留她不得。

荣茵头皮一阵发麻,她下意识的收回手,脑子飞速盘算着怎么遮掩过去,“其实我没想对你怎么样,我就是想让你离陆郎远一点”

这话着实没什么说服力,因为林楚根本不曾招惹陆湛远,人家好端端的放羊,陆湛远非要来招惹人家。她心乱如麻,满头冷汗,舌头打结,“我说了你可能不信,我就是就想抱抱你。”

真千金薄薄的眼皮微微抬起,弧线凉薄,明明被她压在身下,却显得高傲而淡漠,看着她的眼神也不带丝毫情绪,仿佛看着一块石头或者一具尸体,但荣茵话音落地,她微微露出一丝错愕,荣茵抓住机会飞快从对方身上起来。

林楚细密的睫毛微微动了动,面上显出些许痛楚,额上都是细密的冷汗,显出柔弱和可怜,仿佛被她欺压的无力还手。荣茵眼神一乱,明明知道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黑莲花,但却被她这副模样弄得心里满满都是罪恶感。

“小姐,你做什么还不动手?前方下地的人都回来了,你脱她衣裳得动作快点,不然就被人发现了。”

山坡上一个红短袄绿比甲的丫鬟焦急得看着她。

好家伙,主子辱人,奴婢放风,这可真是狼狈为奸。下地的人回来了,看到一个姑娘赤身**躺在草丛里,那会怎么样?一般的姑娘定然羞愤到自杀。太损了,这侮辱真千金的手段可比推假千金下水厉害多了——这丫鬟真是个好军师。

“小姐,你动手……”

“你闭嘴!”荣茵暴躁的吼了一声。

她当然不能伤害真千金,不仅不能伤害,还得尽量描补,好歹保住小命。但这话不能说给丫鬟听,她身边人都是婶娘陆氏安插的,歹毒的浑人忽然变得“真善美”,必然引起怀疑。

彩屏素来得荣茵看重,冷不防被吼,非常意外。荣茵却道:“你懂什么,咱家陆公子那么善良,她若真如此坏了名声,别人不要,陆公子肯定会施以援手,把她纳入府中当小妾,那我不是自己恶心自己吗?”

荣茵攥足力气从真千金身上起来,提着裙摆费力的爬上山坡,因为心虚气短,步履不稳,她还摔了两跤,好容易跌跌撞撞的带着满身草叶泥土爬上土坡,她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林楚已经走远了,夕阳落在她身后,让那道纤细高挑的身影显得飘渺起来。

荣茵失魂落魄的回到庄子里,呆坐在松木圆脚椅上,消化自己穿书的事实。作为一个沉迷修身养性的现充,工作之余,她的时间都用来美容保健了,对网络小说涉猎不多,《夺情》此书剧情文笔都不算出彩,之所以会看完全是因为这个蠢毒女配的名字跟自己一样,她带着一点微妙的心理打开了这本书,却在看到这个同名女配下线后,往后草草翻了几章,就没再继续——太长太狗血了,又雷又水要读到终章着实不大容易。

荣茵有点头疼的扶额,早知如此,她就该熟读并背诵全文。

不过她看书有先看目录的习惯,挑着章节名和内容简介看自己感兴趣的篇章,她记得书后面有个章节,简介写着楚澜月簌簌发抖在林楚面前跪了下来。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这个抱错文里,真假千金撕逼扯头花,很有可能是真千金笑到了最后。再想想那林楚娇柔瘦弱,却能把自己一招毙命的狠劲儿,荣茵瞬间觉得她不赢才怪。假千金楚澜月是个面子货,对上林楚这种不动声色要人命的,完全不够看。

可是真千金越厉害,她就会越惨啊刚才真千金没要她小命,完全是因为她刹车够及时,扒人衣服的行动还没来得及实施罢了。

这样一想,荣茵愈发不安,当务之急,还是认认真真道个歉。别被记恨上了。

可道歉总要带点礼物才显诚意,拿什么好呢?

荣茵张目四顾,发现自己这屋子可真够寒碜的,家庙正堂里摆着一尊不得香火的菩萨像,晚上瞧着有点渗人,她跟彩屏就住在后堂。这堂屋角落放着一张架子床,瞧着够宽大,上面的被褥却半旧不新,磨到脱线,窗下一张桌子,红漆剥落,上面还有油垢,打开梳妆匣看,那里面也只有一些破花烂簪——虽说是来反省的,但毕竟是公府小姐,这日子也太艰苦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彩屏,彩屏似乎还在疑惑她刚才为何没有动手,接触到她的视线,便道:“小姐,你忍忍,反省三年,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荣茵眉头一跳,三年?三年京城里还有人记得她这号角色吗?公府当家的叔婶根本没打算让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