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四章

事情到了这一步，其实印证什么的已经没了必要，答案已经很明了。

毕竟，就算有一个两个人重名，难道一家子还能都重名吗？

余爸和余家的三个孩子两个儿媳都意识到了这个，但余妈和范文清正说到兴头上，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兴高采烈，余家父子几个也就没有打断。

也是在姑侄两人的话中，大家才知道，别看范文清现在混的人模人样，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其实范家早就散的差不多了。

余妈，也就是范幺妹跟着一家子逃荒到石林县，并且给余爸当童养媳的时候，还是解放前好多年。

战乱、饥荒、恶意剥削、流寇等等正是最严重的时候。

范幺妹到了余家活了下来，余家其他人因为那半袋粮食也多活了一段时间。

可人太多了。

整个范家远的近的人加起来又何止几十。

只是一路走来，死的死，掉队的掉队，到石林县的时候，也还剩下不到二十个人。

后来，为了活着，或者把小女儿给人家送去当童养媳换粮食，或者把小儿子送给别人当孩子，再加上老人相继去世，好不容易才剩了几口熬了下来。

但这时候范家的人已经没剩几个了。

范母因为总是把粮食给孩子和男人吃，某个夜晚睡下就再也没起来，只能就地掩埋，带走了贴身的衣物做纪念，甚至后来安顿下来都没敢再回去找尸体，一是有心无力，二也是怕去找了也会空手而归。

饥饿的人太多了，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范大哥在跟人抢吃的的时候被打断了一条腿，后来人倒是活下来了，腿却永远的瘸了，也因为这个原因，一直没人愿意嫁给他，直到四十多才和一个带着两个女儿的寡妇凑合到了一起，俩人也没生孩子，就凑合到了现在。

范二哥，也就是范永清的爹，运气比较好，因为人长得好也勤快的缘故，给人扛大包的时候被掌柜的独生女儿看上了，本来说是当上门女婿的，结果掌柜的吸大烟吸死了，亲戚就要分掌柜的家产。

范永清的娘也是个聪明有决断的，见势不好就迅速卖了所有家产，跟着范二哥跑回了婆家，从此只当没有范二哥入赘这事儿，只当自己是范二哥娶的媳妇儿。

不过范二哥也不是忘恩负义的，虽然老爹挺高兴入赘的儿子又回来了（毕竟就只剩这么一个健康的儿子了，若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哪里舍得把唯一完好的孩子给人当赘婿，上门女婿自古都是被人看不起要戳脊梁骨说背宗忘祖的），还带回来了儿媳，但大儿子出生后还是随了岳家的姓。

范永清的娘别看洋式学堂还上了好几年，好歹还念到了初中毕业，人也娇娇小小的，其实挺能生的，生了六个孩子，最小的就是范永清。

因为范大哥一直娶不上媳妇儿，当时范老爹就和二儿子两口子商量好等老小出生后要是个男孩就过继给范大哥养老送终，范大哥一开始坚决不同意，后来被老爹说的没办法，就说到四十岁要是还没找到媳妇儿就过继范永清。

其实过继不过继的，就是个名头，反正没分家，范大哥对几个侄子侄女也好，就算不过继，将来侄子侄女也不会不给范大哥养老。

但范大哥在四十岁头上娶了个寡妇，寡妇还带了两个女儿，两个女儿还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很听父母话（哪怕是后爹）的那种，结婚后也没有不管亲妈后爹，反而比亲生的女儿还孝顺，过继的话题也就一直没再提起。

至于范大妹，也就是余妈的亲姐姐，范永清沉默了下：“我爹说有次碰到了土匪，大家被挤散了，他们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大姑，我这次出来既是要找小姑，其实也要找大姑。所以这两年都是冬天来这边，夏天就往东北，东北那边冬天不适合找人。”

余妈哭的不能自已：“我的大姐诶——”

余家几个人都默然无语。

余大姐就比余妈大四岁，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跟家人失散了后怎么都找不到，下场几乎可以看得见。

只是家人们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毕竟是个女孩子，要是万一被哪家娶不上媳妇儿的，像余家相中范幺妹被带回去当童养媳了呢。

就算不是童养媳，当成媳妇儿，那，那好歹也还活着。

至于那种最糟糕的遭遇，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不肯提。

也就是范永清现在在外面跟别人跑腾，家里人觉得生活好了，现在出行也方便了，才把这些往事告诉了范永清，让他找人的时候好歹有个参照。

余妈哭的欲罢不能：“兄弟姐妹四个，我和大姐最亲厚了，呃儿，大姐对我最好了，我记得有次也是饥荒，但没那次严重，大姐从外面刨了两根拇指大的小红薯仔，大姐舍不得吃，就告诉我她吃过了，我那时候才六岁，也是不懂事，明明听到大姐肚子饿的咕咕叫，可大姐说她吃过了，我就那么信了，把两个红薯仔都吃了，呜呜呜，我就是从小就笨，大姐还悄悄的跟我说，她不喜欢范大妹这个名字，她给自己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范红杏，说杏花最好看，最喜欢吃杏子，所以给自己取名叫范红杏，还不许我告诉别人……”

余妈又说了很多很多俩人小时候的事，多是范大妹照顾她这个小妹妹，吃的喝的玩的，范大妹手巧，不知道跟谁学了草编的手艺，带着妹妹去割猪草的时候，就总是会用草棒给妹妹编蚂蚱啊蝴蝶啊青蛙啊蝈蝈啊之类的。

范大妹是个有成算的，虽然还小，对未来却已经有了打算。

现在年龄小家里不准她们乱跑，范大妹就跟妹妹说等到十五岁结婚了可以自己去集市上了，就拿这些草棒编东西去换钱，还要用这些钱给妹妹攒嫁妆云云。

那时候女孩子十二三岁就开始相看，十五六岁就会成亲，十来岁的女孩子已经很懂事了，提起嫁人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羞耻感，自然而然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这是生活的一部分，大家早已习以为常。

余妈说到这个就哭的更大声了：“她还没给我攒嫁妆呢，她怎么就这么去了？呜呜呜~她明明跟我说过，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要好好的活着，活着才有可能过上好日子，我一直都有好好听的话，可她怎么自己说话不算话，就这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