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下班, 江雨彤收拾好东西下了楼，叶谨开车过来接她。

隔壁有条路正在维修，这条路比往常拥挤, 有点塞车，短短几公里的路，叶谨的车子始终开不过来，江雨彤只得站在路口等他。

漆黑的夜晚，马路上车水马流, 车前灯和车后灯交替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因为塞车，车主们等得焦急，一长串喇叭声此起彼伏响起，旁边的自行车和电动车陆续经过她身边, 江雨彤只能站在路灯下的方寸之地。不远处的公交车好不容易来了一辆，等车的人们呼啦啦全部挤上去。

不过处的远光灯直直打到她脸上, 江雨彤下意识用胳膊挡住视线，又往后退了几步。

接下来的一分钟，江雨彤耳边响起各种声音。

有叶谨焦急的叫喊声, 有小轿车急促冲过来时的刺啦声，也有车主惊慌失措后的惊吓声, 更有等得焦急的车主不停咒骂声……

所有声音交汇在一块，江雨彤甚至没来得及多想, 她倒退的时候, 没注意到身后有个小土坑, 直接摔了个屁股蹲。随后她的一条腿就被压在车底。

江雨彤甚至没感觉疼, 她后脑勺撞到路灯杆，人已经先一步晕了过去。

“雨彤？雨彤？你怎么样？”叶谨打开车门，惊慌失措跑过来。

周围等车的人见这边出了车祸, 立刻过来帮忙。

打120的打120，抬车的抬车。

几十个人共同合作把人从车底抬出来，叶谨双手全是鲜血，怀里的人依旧昏迷着，他眼睛看不到其他，只有大片大片的红，始终无法定焦。耳朵好像出现幻听，周围的声音似乎都被虚化，只有怀里人虚弱的喘息声以及毫无血气的脸。

司机吓得六神无主，跪在地上不停给两人磕头道歉。

有的司机没忍住痛骂，“你怎么开车的？她站在路边，你眼瞎啊，居然就这么撞过来？”

司机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她似乎刚学会开车，“我是个新手，我把油门当刹车踩了。我不是故意的……”

被这么多人骂，她吓得瑟瑟发抖，眼泪不停往下掉。

叶谨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对方掉的眼泪，他的心口像有什么填着，压着，箍着，抱着江雨彤的手不停颤抖，他神经紧绷，连气也不敢吐，生怕弄疼怀中女孩。

她流了这么多的血，会不会死？

他全身的筋骨都在抽搐，牙齿忍不住发出互相撞击的声音，声音有些破碎，“雨彤？雨彤？你没事吧？你一定要撑住！医生很快就会来的。你千万别吓我！”

救护车很快来了，叶谨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他下意识抓住医生的手，“你快救她！她流了好多血！

医生顾不上说话，对她的后脑勺和右腿进行简单包扎。

“医生，她怎么样？”

“放心，只是晕过去了。不过她流了很多血，需要输血。你是病人家属吧？待会儿跟车！”

交警已经赶到案发现场，正在对围观群众做笔录，肇事司机自然也扣留调查。

叶谨爬上救护车，紧紧握住江雨彤的手，悔恨交加，“都怪我！如果我早一个小时出门，你就不会变成这样。”

他平时都是半个小时提前出门，在门口等二十分钟，她就能下班，万万没想到今天隔壁那条路维修，这条路堵得跟腊肠似的，寸步难行。都怪他！

医生见他脸色吓得像窗户纸似地煞白，有心安慰他，“没事。她还活着。”

叶谨丝毫没有被安慰到，他看着那条血淋淋的腿，心里一阵刺痛难言，“医生？她的腿被车压到，会不会断了？”

这医生一看就经验丰富，“小轿车那么重，我要是说她没伤事，你也得信啊，对不对？”

叶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好像有股郁气急于发泄。她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哪受得了自己变成瘸子。

“不过具体伤得怎么样，还得回去拍片子。我的眼睛又不是x光，看不到里面。”医生紧接着又补充一句。

叶谨的心随着他的话七上八下，一会儿堕入地狱，一会儿又燃起一丝希望。

或许她没那么倒霉呢。或许她运气好，只受轻伤呢。

救护车开到医院，被推去拍片子，叶谨守在门口。

护士过来催他缴费，他急急忙忙去交费，回来时正好看到江雨彤被护士推出来。

江雨彤已经醒了，还有点搞不清状况，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我怎么了？”

叶谨握住她的手，眼泪控制不住落下来，“你被车压到了。”

江雨彤平躺着，感觉头部和右腿有些疼，但是她撑不起身子，头阵阵发晕，她拽住叶谨的手，急得满头大汗，“我的腿是不是断了？我是不是成瘸子了？”

叶谨忙安抚她，“不是！不是！医生刚拍了片子，还没有出结果。你别自己吓自己。”

江雨彤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去年差点被盆栽砸，骨折打了石膏，在家躺了两周。

过完年，元宵节还没过呢，她又被车压了。

江雨彤疼地直吸气，“中午吃饭时，还有个青年抢我手机，误抢了手机壳。晚上，我就被车给撞了。你说我是不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怎么最近总是倒霉。”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叶谨动作一窒，握着她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护士将江雨彤送到病房，“你现在的腿还肿着，必须挂消肿的水，到时候会根据情况给你安排手术。”

叶谨左右看看，这病房居然有六张病床，他叫住护士，“能给我们换vip病房吗？我女朋友睡觉比较浅，容易被吵醒。”

最近车祸高发期，医院病患比平时都了一多半。护士有些为难，“vip病房早就满了。你们已经算幸运了。中午刚有个病人出院，正好轮到你们。没让你们睡在过道里。”

叶谨有些失望。

护士给江雨彤扎针。

江雨彤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她不想当瘸子，她想好好走路。为什么会这样？

叶谨在边上哄她，“别怕。肯定会没事的。”

江雨彤哭了一会儿，缓解完情绪，抹掉眼泪问叶谨，“撞我的人是谁？”

“对方被交警叫去做笔录了。”叶谨抚摸她的头发，“你别担心，一定会好起来的。真的，你相信我。”

江雨彤气得咬牙切齿，“她眼睛瞎吗？我明明站在路边，她都能撞过来。”

叶谨抱住她，抚了抚她的背，“她是个新手。把油门当刹车踩了。”

江雨彤差点气吐血。所以她就活该倒霉，因为对方眼瞎，她就要变成瘸子？

叶谨握紧她的手，“你说你中午手机差点被人抢了？”

“是啊。”江雨彤刚开始还当个乐子来讲，但是仔细一想，对方冲的是她手机才对。

江雨彤越想越不对，“从去年开始，我就接二连三倒霉。你说我要不要去庙里拜拜？”

江雨彤以前是无神论的，但是她上辈子顺风顺水，之前也没出过事，从去年开始，先是被盆栽砸，后是在海里游泳被人拖进水里差点溺死，再是手机差点被抢，再到现在被车撞。

如果每一样都是巧合，可为什么冲她一人来呢。她也没得罪谁啊？

一个小时后，医生拿报告过来，确认完姓名后，他一个劲儿摇头，“我当医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你这么幸运的姑娘。被汽车压了，居然只是轻微骨折。”

江雨彤和叶谨刚刚看他摇头，一颗心差点提到嗓子眼，生怕对方来一句‘你的腿没救了，准备截肢吧’，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

叶谨急切地看着医生，“那她的腿以后是不是能像以前一样？”

医生笑着安抚他们，“做完手术，只要不出意外，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你真的很幸运！”

叶谨握住江雨彤的手，激动得差点哭出声，“你听到了吧？雨彤，你没事。你会跟以前一样。”

江雨彤在短短几分钟之内经历大起大落，她的心终于变得踏实，她紧紧抱着叶谨痛哭出声，“我没事。我还能跟以前一样！”

“对！你跟以前一样！你会好好的。”

两人抱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在医院。叶谨赶紧将她松开，握住医生的手一个劲儿道谢，“多谢医生。那什么时候给她手术？”

医生见多识广，很是能理解他们的心情，耐心解答，“等她腿消肿后，就给她手术，大概七到十四天时间。我们需要根据具体情况才能决定手术日期。每个人消肿时间有差异，我只能给你们一个大概的数据。还有手术后要好好躺在床上，千万不能动这条腿。”

“好！”叶谨连连应是。

医生走后，其他病房的病人一脸羡慕看着他们。

“你们真幸运啊。”

这间病房的病人都是很严重的外伤。

三个被车撞，粉碎性骨折，要做手术打钢板。

这三个还算好些，做完手术，只要慢慢行走，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另外两个就严重多了：一个小腿被推土机压倒，伤得太重，骨头都断了，要截肢。一个上班期间开小差，右手被机器卷进去，太过严重，只能截肢。

比起他们，江雨彤只是轻微骨折，手术后能跟正常人没区别，绝对算是幸运儿。

叶谨握着江雨彤的手，“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江雨彤终于踏实。虽然她这次又得躺上三个月，但是至少她的腿还好好的。

叶谨坐在她旁边，“你伤成这样，要不要告诉你爸妈？”

“不用了。别让他们担心。我这不是没事嘛。”

叶谨点头，“好。”

江雨彤的手机传来电量不足的提示音。

叶谨向其他床借充电器，隔壁床的大姐姓葛和江雨彤的手机是同一个接口。

叶谨借到之后，向她道谢，“多谢。”

这位葛大姐为人慈眉善目，只是有些奇怪，她身边没有人陪床，床头柜上只有一卷极为粗糙的草纸。

夜晚，叶谨睡医院的折叠床，一直守着她。

只一晚，江雨彤就有些受不了，“你给我找个护工吧。”

“好！”叶谨没有犹豫，他还要去交警大队问车祸情况呢。

虽然她的腿保住了，但是肇事者绝对不能放过。

趁她吃早饭的时候，叶谨去帮她找护工。

他将人领过来，“她在这边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你。我待会儿回家给你拿笔记本，你还要拿什么东西？”

江雨彤想了想，“充电器。”

叶谨记下，刚准备离开，交警进来录口供。

江雨彤和叶谨把昨晚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