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白灼感觉自己睡了好久。
无梦,无痛。
她觉得,自己好像处于一片混乱的迷雾中,一直坐着。
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直到自己乏了,倦了。突然想起自己还要继续帮百姓们牵线时,她才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顿时乐坏了身边欢呼雀跃的人,却也吓坏了她自己。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视线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却看见面前是浅藕色的轻纱床幔,旁边是一个简单的木色床头柜。柜子上放着一盏烧了大半的灯烛,烛泪沿着烛台缓缓流下,速度极慢地与柜面融合,耐心很好地迎接着即将滴下的后一滴烛泪。
就好像这会儿正站在床边的宋今非,耐心很好地笑看着她,轻声说:“你可算醒了。”
“我……这是在哪儿?”白灼哑声问。
“清雁山。”宋今非简单地回答。
白灼眨巴了一下眼睛,思绪渐渐回归,好似春日蔓草,孜孜不倦地在脑海里肆意生长。
哦,是了。
我都跟段琮说了,我要嫁给宋今非了。
那大宅自然是回不去了。
回去做什么呢?
寒嫣也不在了。
宋今非从旁人手中接过一个汤碗,小心地吹了凉,柔声道:“先喝点儿水,等下吃点简单的清粥。大夫说了,你这一次性昏迷多日,醒来后得慢慢调。来,张嘴。”
白灼的鼻子只觉得一阵酸涩,她乏力地想要撑起身子,奈何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能任凭宋今非将温水送入自己口中。
她歉意道:“谢谢你。”
宋今非轻咳了一声,叹道:“跟我还客气什么?明日就是你我大婚之日,我这几天还一直想着,若是你一直昏睡不醒,恐怕,我得抱着你成亲了。”
白灼:“!!!”
“这会儿已近子时,再过几个时辰,我就要迎娶你了。”
“咳咳咳……”白灼一个没稳住,被送入口中的温水给呛了个惊天动地。
宋今非笑着将汤碗放在床头柜上,慢慢地给她顺着气,说:“你择的日,我选的时。辰时我来迎娶,戌时再行礼。今日祈福阁的酉戌仪式就不进行了。我估摸着……”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白灼忍不住打断了宋今非满身心的兴奋。
宋今非笑着点了点头,说:“嗯,等会儿看看能否下地。如果腿脚发软的话,明天我还是得抱着你行礼。”
白灼羞得满面绯红,连温水也不肯再喝了:“我……我还没准备好。这对我来说有点儿快啊!”
“你反悔也来不及了。”宋今非从冉冬手中接过药碗,舀了勺汤药,吹了吹凉,送入白灼嘴边,说:“你我大婚之事在你昏迷后的第二天就传遍整个京师城了。所有能叫得上名儿的达官贵人,明天全部都要来喝喜酒。乖,喝点儿药。”
白灼实在没办法接受自己刚一醒来,宋今非就跟自己如此亲昵的举动。她尴尬地笑着说:“我……我自己喝。”
“你刚刚醒来,双手双脚都没什么力气,真要调理还需一番时日。若是你自己喝药,一不小心打翻了汤碗,还得让冉冬重新熬药。这会儿都快子时了,明天大婚又要闹腾一整天,咱们也总得给旁人一些休息的时间啊!”
宋今非的这番说辞情真意切,说得白灼如坐针毡,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让他一勺勺的喂汤药。
一旁候着的冉冬早就等不及了,恨自家宗主太傻嘴太笨,他忍不住地插嘴道:“白姑娘,我们宗主每天都亲自去厨房熬清粥。今天是麦香粥,明天是鸡丝粥,后天是鱼虾粥……这么多天,我们宗人们就没见他重样儿过!他就是担心你什么时候能醒来,可以直接喝。”
宋今非干咳了一声,示意他闭嘴。
冉冬溜到门边,探出头来,又说了句:“今天他熬的是甜枣羹。宗主说了,马上就要大婚了,若是大婚前一日醒来,那必定甜甜蜜蜜的,宗主夫人,您等会儿就给他赏个脸喝了吧!否则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啊!”
宋今非气得刚准备站起来,冉冬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只有他俩单独待在屋内,白灼更觉得尴尬了。
直到这时,她才环顾了一下四周,却猛然发现,就连这里也早已贴好了大红喜字。
宋今非将最后一勺汤药给她喝下后,又从床头柜上拿了一碗甜枣羹,舀了一勺,正准备给白灼喝,谁知,白灼一把摁住他的手腕,道:“能不喝了吗?”
宋今非嘴唇一抿,眉头微蹙。
没吭声。
白灼浅笑一分:“刚才冉冬说的,我都听见了。只是,我刚醒来就喝了这么多,现在有点儿撑。”
宋今非笑了:“等会儿我再给你热一下。”说罢,他又给白灼掖了掖被子。
白灼还是适应不了。虽然她知道,自己要跟宋今非成亲,是为了还原身未了的情,但她还是无法这么快速转换对宋今非的心态。
于是,她非常不合时宜地说了句:“宋宗主,你还是别照顾我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这怎么行?我的媳妇,当然得我来照顾了。”
这话说得,让白灼再度脸颊绯红了起来,可她还是坚定自己的立场,说:“我看,这房间也尚未布置,明日大婚后,要不……”
“咳,成亲后,自然你我同床共枕了。这间居室,只是让你暂且调理的地方。几个时辰后,我就要在这里将你接走了。”宋今非料到白灼有些抗拒,他继续说:“这里是清雁山的凌绝殿,专门给未过门的宗主夫人暂住的。今夜之后,你便随我去山月居生活。对了,山月居你去过的,就是之前你跟段琮一起来的那会儿……”
似是知道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人,宋今非一下子止住了话题。
白灼不自在地笑了笑,道:“没什么的,对那个人我已经死心透了。”
“明日,他不来。”
白灼暗暗松了口气,她的眉眼低垂,看着手边的被褥,轻轻“嗯”了声算做应答。
“小灼,”宋今非轻柔地抓起她的手,放入手心,道:“明日礼成之后,我有话对你说。”
第二天,大婚之日,热闹非凡。
所有迎娶流程,都跟当初在宫里教习嬷嬷对白灼教的并无二致。
喜庆的乐声在白灼耳边锣鼓欢天地鸣着,若是没有这场昏迷,若是没有寒嫣和帕夏的事情,恐怕,白灼的心底还是很兴奋的。
当她坐上大红花轿,被人抬着从凌绝殿,绕着蜿蜒的山路,走向祈福阁,又在祈福阁里跟宋今非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夫妻。这么一路下来,就算之前没有躺了一个月,她也是晕晕乎乎的了。
只是,就算宋今非提前跟她说,今天达官贵人很多,百姓来凑热闹的也很多,没准,大半个京师城的人在今天都要到清雁山上来,白灼也是被周围人山人海的嘈杂声给惊呆了。
不过,却在两人刚刚礼成,她刚直起腰,被宋今非牵着走向祈福阁后方的山月居时,路过一众人群,却莫名地闻到一股好闻的佛手乌木香。
是段琮身上独有的香味。
遮着大红盖头的她毫不停留地从众人身边,被宋今非牵着一一走过,却在快到前面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衫男子跟前,宋今非轻轻地搂住白灼的腰,在众人的起哄下,他笑着对大家解释道:“夫人身体刚刚恢复,我怕她磕着。”
白灼心底一片了然。
却已毫无波澜。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吉时,宋今非用秤杆挑了喜帕,两人喝了合卺酒,在喜婆和一众人闹腾的生饺子,花生,桂圆之类的全部一一做过之后,整个世界仿若安静了下来。
宗人们都知道白灼的身体刚刚恢复,便不再闹她。大伙儿都到祈福阁去庆祝,大有畅酣通宵的意思。
白灼盼着宋今非跟大家一同离开,谁知,这家伙将其他宗人,喜婆等人全部送走之后,竟然仔仔细细地关紧了新房的门窗,满面红光地笑着走近白灼。
白灼手中搅着喜服,有些恐慌地看着他。她深知大婚之夜将会发生点儿什么,之前宫里的春思也都跟她说了个清楚明白,也让她闹了个脸红心跳,但那会儿,她是以为自己要嫁给段琮的。
所以,她花了很多时间都在幻想着,期待着和段琮的大婚之夜。
却从来没想过,到了这一天,新郎官竟然换了个人。
白灼努力在脑海里想着一些话题,试图让她和宋今非今晚的进度别那么快。
她甚至期待着有个什么人,来求宋今非答疑解惑,让他离开一晚上也行。
总之,白灼现在有些腿软。
谁知,宋今非似乎比她的腿更软,走到白灼面前,对着坐在婚床上的白灼,竟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白灼吓得差点儿惊呼,以为宋今非是摔倒了,或者喝多了。
可当她刚准备站起来搀扶他一把时,却看见宋今非冲着自己附身跪拜,口中恭恭敬敬地道了声:“凡人宋今非,拜见小火种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