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她前世死在那里的冰窖

楚怀南目送萧弈带着南宝衣离开。

藏经阁在他们身后掩上。

偌大的陈旧园林,便又只剩下他一人。

寒风吹熄了几盏灯,浓郁漆黑的夜色自四面八方袭来,将他包围在深深的孤独里。

他垂眸,咬了口龙须糕。

不似刚刚那般甜了。

如果和南宝衣有婚约关系的男人是他,那该有多好。

身边有那样的姑娘陪伴,无论吃什么,大约都是甜的吧?

萧弈带着南宝衣,穿行在深深长长的宫巷里。

少女小心翼翼地仰起头,注意到萧弈心情不好。

她挽住他的手,看着脚下青砖,尽量不去踩它们的缝隙,蹦蹦跶跶地往前走,“二哥哥在烦恼什么?”

“你杀人了?”

南宝衣微怔。

她悄然将手缩回宽袖,不自然地捻了捻指尖。

明明已经洗干净指尖血渍,却仍旧觉得自己双手染血,脏得很。

“杀了谁?”

“姜,姜焕。”南宝衣很委屈,“二哥哥,你亲眼看着我长大,你知道我一向是个老实孩子,从不惹事生非。但姜焕他,他不是人!”

她掩面而泣,“他想占我便宜也就罢了,他还侮辱二哥哥!我寻思着他可以对我动粗,但我家二哥哥却是侮辱不得的,于是我一气之下,我就,我就……”

萧弈睨着她。

小姑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很像那么回事儿。

只是时不时偷偷瞅他的模样,却暴露了她的小谎言。

他其实不在乎她杀谁,更不在乎为什么去杀。

她欢喜,他纵着就是。

他握住南宝衣的小手,淡淡道:“别嚎了,假的很。”

南宝衣讪讪。

萧弈驻足,打量她全身,“可有伤到自己?”

“没有!”南宝衣转了个圈给他看,“姜焕烂醉如泥,连走路都不稳,又怎么会是我的对手?二哥哥,在这座皇宫里,我其实比任何人都擅长保护自己。”

宫灯烂漫。

她站在灯火里,笑得比星辰更加温暖。

萧弈却没来由的心口发闷。

他轻声:“娇娇曾做过一个长长的梦,梦境终止的地方,就是这座皇宫吧?”

南宝衣沉默。

“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这座皇宫,比任何人都擅长保护自己……”

萧弈的酒劲儿,终于开始上头。

丹凤眼清凌凌的,眼尾却晕染开极致的绯红。

他注视着少女,“与其说那是个梦境,不如说,那是娇娇曾亲身经历过的前世。而前世的南娇娇,死在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

南宝衣始终怔怔的。

她慢慢转向宫巷尽头。

出了藏经阁,她就随着萧弈出宫。

一路上都注意着萧弈的情绪,竟忽略了脚下的路。

这座宫巷的尽头,是一个岔路口。

岔路口挂着娃娃造型的上元节装饰花灯,但因为没有宫女内侍,也没有盛大的乐音,娃娃的面容竟显得有些狰狞。

花灯的光芒,温柔地铺散在地。

光与影悄然交错,往右走是出宫的路,燃遍了烂漫宫灯。

往左走是通往冰窖的路,漆黑阴暗,毫无人踪。

寒风四起。

阴森冷意从脊背窜起,少女的泪珠忽然大颗大颗地滚落。

冰窖……

她前世死在那里的冰窖……

宛如宿命的牵引,她像是一尊彩漆的活偶,流着眼泪,情不自禁地朝那座冰窖走去。

落在萧弈眼中,就像是中了邪。

绣花鞋缓缓踏进阴影。

在南宝衣即将踏进左边路口时,萧弈鬼使神差般握住她的手臂。

他把少女拽进了花灯烂漫里。

少女泪流不止,瞳孔里充满畏惧与害怕。

他紧紧抱住她。

他低头亲吻她的眉眼,嗓音低哑而坚定:“我不该提起那场梦境……什么梦境,什么前世,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南娇娇只是南娇娇,只是锦官城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娇娘……”

心中莫名生出后怕。

仿佛只要刚刚没有及时拉住南宝衣,她就会彻底从他眼前消失,彻底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花灯的光,很温暖。

南宝衣渐渐回过神。

脊背冒了一层冷汗,连宫裙都浸得湿透。

她仰起头,萧弈眉目晦暗,难得悔恨。

她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面庞。

她轻声:“一时吓到了而已,无事的……”

这么说着,面色却犹如金纸般苍白憔悴。

萧弈见她软软地倒下去,心中疑虑更甚。

或许,他就不该带南娇娇进宫。

他抱起她,快步走向宫外。

两人的身影,在宫巷中逐渐远去。

正是落雪的季节。

一只火红色的蝴蝶,翩跹着飞向高高的明黄宫墙。

慵懒坐在宫墙上的少女,石榴红纱裙在寒风中妩媚翻飞。

她伸出纤细凝白的手指,从容地接住火蝶。

她朝火蝶吹了口气,蝴蝶立刻化作灰烬,悄然跌落在宫巷里。

她撩了撩微卷冗长的檀发,姿态更加慵懒随意,“差一点点,就成了呀……”

殿台檐角。

唇红齿白的大太监,孤零零立在高处。

寒风吹过,他颈间的黑檀木珠串发出轻微响动。

他看着萧弈把南宝衣抱上马车,狭眸里情绪深沉。

他从怀里摸出那支金步摇,步摇上的珍珠光洁圆润,一如她笑起来时的面容。

她是世上,难得不嫌弃他的人。

可她终究是萧弈的女人,她不属于他。

一股羞恼从心底悄然升起。

顾崇山紧紧捏住金步摇,发钗尖端刺破了他的掌心,血珠渗出,他依旧浑然不觉。

半晌,他面无表情地朝后宫而去。

想得到她……

只要把萧弈从世上抹去,就能得到她了吧?

她熟知西厂的规矩,她定然是喜欢西厂的。

他们可以在西厂过得很好……

宝殿生辉。

姜贵妃沐过身,穿着单薄的轻纱,慵懒地倚坐在贵妃榻上。

小太监跪坐在榻前,从瓷罐里挖出珍珠膏,小心翼翼地涂上她的小腿。

她解开纱衣,随口道:“怎么又是你伺候?顾崇山呢?”

“回贵妃话,督主在西厂办事。”

许是觉得小太监按摩的力道拿捏不好,姜贵妃突然“嘶”了声,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顾崇山稳稳扶住小太监。

他抬眸望向姜贵妃,“娘娘。”

宫灯锦绣。

唇红齿白的男人,眉眼如画,全然称得上“郎艳独绝,世无其二”。